陳雙念提醒自己不要那樣,但是她看著于秋埋頭做題的背影,目光確確實實地又復雜了。
你知道,最難以忍受的不是總考第二,而是自己的好朋友總拿第一。
成績出來的晚自習。
陳雙念看著成績單的序號。
教育部規定學校不許排名次,所以用“序號”代替,看起來像是隨機排的,其實大家心知肚明,那就是班級名次。緊隨其后的還有在年級的排名,以及對比上次考試的進步退步名次情況。
這些數字監控著他們的學習生活,用一錘定音的結果對他們這段時間的付出蓋棺定論。
沒考好?那是因為不夠努力吧。已經很努力了?那是因為方法不對吧。
總之就是你沒做好或者沒做對。
努力是應當的,活著就應該好好努力,成功不會背叛汗水和努力。
這機械性的答案有時會有種抽象的感覺:會不會一切都是騙局,來自那些位高權重的人給平民撒下的一場幻夢:努力吧,努力吧,努力了就會有好結果,你們就努力吧,別想太多,別問太多,你們努力就得了。
而說著這些好聽的勵志話的上位者,享受著努力的人的勞動結果,用一種嘲弄傻子的方式,調動人們的情緒,撫平人們的不滿,規勸他們繼續盲目努力。
如果真的是這樣……
陳雙念突然覺得喘不上氣,她抬頭,看著教室慘白的白熾燈燈光,閉上眼睛,眼皮上落下青紫綠紅的斑點。
陳雙念一整個晚自習,什麼作業也沒寫,喎嗶一天下來的錯題沒有收集,政治課上老師梳理的框架結構和答題模板也沒有整理。
她就盯著卷子,心想:老子不學了。
她簡單粗暴,又有點心懷僥幸地總結,既然努力沒用,那是不是不努力反而可以獲得好結果?
萬一呢?
試試吧。
就不學了。
就不寫了。
我倒要看看能怎麼樣。
仇野狐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從課桌里拿出本來打算用來養花的紙杯,倒扣在桌子上,“來猜一猜哪個紙杯下面裝了橡皮擦?”
如果放在平時,陳雙念絕對不會跟著仇野狐的這句話走,還很有可能會笑罵一句神經病,但是今晚陳雙念決定不這樣。
她決定也神經病一回。
于是,陳雙念配合度十分高地盯著仇野狐的手,只見他拿著三個紙杯在桌上快速換了幾下位置。
陳雙念指著最右邊的紙杯,說:“這個。”
“確定?”仇野狐問她,“確定這個下面是橡皮嗎?”
陳雙念點點頭:“確定。”
仇野狐把杯子挪開,下面果然裝著一塊橡皮。
“再來!”仇野狐說。
他又把杯子合上,在桌上劃了好幾圈,最后定下,問陳雙念:“現在呢?哪個杯子下面有東西?”
剛剛仇野狐動作太快了,好像還換了一下手,陳雙念沒看清,于是隨便指了中間的那個杯子:“這個。”
仇野狐把中間的杯子移開,是空的。
“再猜。”
“這個。”陳雙念指著右邊的杯子。
仇野狐把右邊的杯子挪開,下面果然有東西,但不是橡皮,而是一顆薄荷糖。
“你跟我說的呀,現在遇到的不好的事情,其實就是神靈在為你攢一顆糖。”仇野狐笑著,伸手拍了拍陳雙念的頭,“我提前先把糖給你。”
陳雙念一直知道仇野狐有一雙很好看的桃花眼,黑白分明,清澈又懶散,那雙好看的桃花眼總是盛著笑,但是很少能真的讓人覺得那笑進了眼底。
可是,一旦那雙桃花眼是真的盛著笑了,那就真的比得上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陳雙念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臟。
別跳了。
要被聽見了。
回到寢室之后,陳雙念把書包放下。
是的,晚自習決定不學了,不寫了,看能怎麼樣,但是也就硬氣了那麼一會兒。
晚自習結束之后,她任勞任怨地又把相關的筆記試卷裝進書包,背了回來。
陳雙念聽過這麼一個笑話:有個人去找算命先生算命,算命先生說,你四十歲之前貧困潦倒,一事無成;那個人就問啊,那四十歲之后呢?算命先生說,四十歲之后啊,你就習慣了。
你就習慣了。
簡單的五個字其實包含了最深刻的運轉規律。
陳雙念想她是需要習慣的。
成績和排名就是這麼變化多端,她最終需要學會的,除了那句老話—勝不驕、敗不餒,她更需要學會平靜一點,克制一點。不要輕易因為考得好而欣喜,也不要輕易因為考得不好而難過。
這是高三,這是中國的高三,難道還缺考試嗎?難道還缺排名嗎?她如果每一次考差了都這麼大陣仗地來一次“老子不學了”,那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未免太弱。
最后,陳雙念還是規規矩矩地在陽臺衛生間里把該寫的作業寫完,把該整理的筆記錯題整理完。
明天要收上去檢查的,到了陳雙念這個位置,她抄作業簡直就是自尋死路,所以只能自己做。而那些錯題筆記,今天不做堆到明天的話,明天會更慘更累。
躲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