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喚已有些時候了,事不宜遲,還請卿姑娘即刻啟程入宮。”
卿如是一怔,笑意一掃而光,“我?只有我嗎?”
侍衛頷首,“陛下讓卿姑娘獨身前往。”
月隴西的眉亦蹙了起來,想到仍在宮中的月世德,他有些不好的預感,“為何?月長老人呢?”
“月長老還在宮中。傳話的太監說,宴會時月長老呈了東西上去,陛下看到那東西便對長老發了火,長老似乎也不知情,直呼冤枉,繼而被陛下傳進御書房中訓話,之后就傳人來喚卿姑娘了。”侍衛答道,“月長老塞了銀子,讓傳喚的人給世子遞了口信出來……”
似是不方便讓卿如是聽見,月隴西將卿如是抱下臨風臺,侍衛附耳過去,低說了句,“世子將月氏手札調換是有心要置我于死地,可須知,我手里也握著卿姑娘的命脈。我知道了她的秘密,若我今日死在宮里,她也別想活著回去。”
月隴西的心驀地沉入冰窖。秘密?他想起那晚卿如是說自己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月世德,繼而神情恍惚的模樣,心底明白了些。
卿如是沉吟片刻,亦將前些日月世德來找她的事與今日忽然被傳喚的事聯系了起來,她的心瞬間揪緊。
強制自己冷靜后,卿如是對月隴西道,“無論如何,請世子將此事告知我爹娘。請我娘速派人將我在卿府的房間里放置的所有青皮書盡數銷毀。尤其是存放在上鎖的抽屜里的。順便看看我房中的白鴿回來了沒有。若是有,便請我爹將白鴿一并帶入宮中。切記。”
語畢,她對那侍衛道,“走罷。
”
月隴西拉住她的手腕,緊緊握住,凝視她許久后,逼得眼角猩紅。
城樓上太冷,卿如是不禁縮了縮脖子。
兩人的發絲都被風吹亂,交錯在一起。
月隴西脫下外衫給她披上,一頓,他從懷里摸出一枚玉牌,給她系在腰間。
卿如是低頭摩挲著那玉牌,低聲問,“這又是什麼?”
“你不是說我的令信丑?”月隴西淺笑,慵懶道,“我換了塊好看的玉石。”
卿如是扯了扯嘴角,轉身要走,又被他拉住。
他挑眉道,“這都一個多時辰了……愿賭服輸,還不兌現畫舫里的承諾嗎?”
卿如是方才的膽戰心驚蕩然無存,一把縮回手,“呸。”生死攸關的時候,他還跟她鬧。
她白了嬉皮笑臉的月隴西一眼,自顧自地跟著侍衛走。
方走十步,卿如是又停下腳步。
回眸,發現月隴西在目送她。他將外衣給了她,于是此時衣衫單薄,青絲臨風亂舞,月光煙火把碎影剪在他的臉上,他的神色間不見嬉鬧,肅然緊繃著下顎,憂心忡忡的模樣。
見她轉身看回來,他先微怔,隨后慢悠悠地一笑。
卿如是幾步跑回去,踮起腳在他耳畔逐字逐句道,“月隴西,你院子里盛開的牡丹花,很好看。還有……我今晚若能回來,就愿賭服輸,今晚若不能回來……就明日愿賭服輸。”
語句里的那一頓仿佛是在逗弄他,卿如是勾唇,挑了下眉。恍若初見,她青色的裙,皓白的腕,纖細的腰,還有溢出明眸的心高氣傲與自信從容。
余音經久不散,月隴西訥然望著她遠去的背影,腦子里和心尖上的煙花,統統炸了。
爺中意的是個什麼仙女兒啊,隨隨便便兩句話,撩得爺魂都沒有了。
第五十九章 在皇帝面前秀恩愛
宮殿巍峨, 長門凄愴。
領著卿如是入宮的太監俯首疾步, 懷中拂塵隨著步伐蕩漾, 卿如是微抬眼就可以看見那厚重灰白的須子壓著步子的節拍沉沉抖動,她看得出神了些,眼花繚亂間, 便將拂塵和地面混在一起,一陣陣頭暈目眩, 心揪得緊, 氣息也沉了。
陛下于御書房詔見她。
太監示意她先在門外等候, 他進去通稟后再進去。卿如是微頷首,輕瞥過門窗, 明黃的燭燈映得室內通亮,太過刺眼,一瞬就攝人心魄。她握緊了拳,不敢再看, 埋頭將雙眸潛在幽暗中才好受些。
須臾,太監示意她跟著進去。卿如是低頭謝過,款步入室,一眼不敢抬, 徑直隨著太監的腳步站定, 瞥過伏在一旁同樣不敢抬頭的月世德,卿如是斂神, 俯身跪下,“臣女……”
她未說完, 上邊的人鼻息微沉,聲音在偌大的御書房中顯得尤其突兀。
卿如是的喉嚨滑了滑,壓低聲音接著說,“臣女左都御史卿錚之女卿如是,參見陛下。”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窗臺上燭火輕晃了下,她余光瞥見,緊張之感愈盛。
她忽然想起前世面對惠帝時無所畏懼的自己,頓覺微妙。都說若能去閻王殿里走一遭,便能看得開生死,如今她卻曉得,分明死過一回之后只會更惜命。
皇帝沒有說話,向來冷沉的眸正肅然打量著她。
還不過是打量,就教卿如是頭皮發麻,分明是象征著至高無上的皇權在逼視她,在審度她,威壓落在身上,她直不起腰。
越是要與天地爭平等,越是害怕被皇權欺壓。越想得到什麼,就越害怕失去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