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族中雖不再插手出仕子弟的姻親婚配,但女帝覆滅不久,如今月氏剛重新站穩腳跟,豈容崇文黨混入月氏血脈之中?要屬下轉告世子,趁早將卿姑娘送回去,莫要揪扯不清……”
月隴西冷聲笑了,極淺的笑容,墨色的眸子逐漸深邃陰沉。
幾名丫鬟走至院中,領頭的瞧見站在門口的月隴西,便上前施禮,正色道,“請世子安。將軍讓奴婢來伺候世子,并轉告世子,若是缺丫鬟,盡可以從府中帶些調。教好的來。卿姑娘金枝玉葉,世子再如何玩鬧也不可壞了規矩,遣人當丫鬟使喚,欠了禮數。還請世子早些將卿姑娘送回去,以后也少些往來。”
語畢,另有一名丫鬟站出來。那丫鬟生得花容月貌,體態豐腴,桃色的衣裙更襯她冰肌雪膚,她似有些羞怯,吞吞吐吐道,“將軍還說,世子可先、先收、收房,待世子的心定了,再娶妻不遲……”
斟隱不動聲色地抬眸剜了那丫鬟一眼。花里胡哨地,就這般庸脂俗粉也好意思說什麼讓世子先收房。
相比較而言,月隴西的反應淡定得多,他抬眸掃過幾名丫鬟,“母親可知道此事?”
“郡主不知。”領頭的丫鬟又說道,“奴婢們都是將軍遣來的。”
正此時,小廝的藥煎好,遞了過來。月隴西眼皮都懶得撩,垂眸把玩藥碗,“父親不過是讓你們來伺候我,你們三言兩語就想勾。引我收房,我出身矜貴,為何要和你們這些卑賤的粗使丫鬟行那夫妻之事?回去問過母親再來罷。”
他平日里穩重謙和,從未對下人惡語相向,此番出言惡毒,又擺出身份來,倒惹得領事的丫鬟愣了愣,但好歹受過月府調。
教,也見過些世面,斟酌一番后當即帶著人施禮告退,回去上報郡主。
“世子……?”斟隱望著幾名丫鬟的去向,有些擔憂。
月隴西低頭淺抿了口藥,有些燙,還有些苦,“去拿些蜜餞和果糖來。順便把我的折扇也拿過來。”
斟隱:“……”世子,您分個輕重緩急先?
見他不急,斟隱心中也安定了些,兀自去拿物什。
月隴西坐到茶桌邊,接過折扇輕輕扇著藥,淡淡的草藥在鼻尖縈繞,實在不好聞,他蹙了蹙眉,想起從前的事。秦卿在西閣那十年幾乎天天吃藥,藥很苦,她總是蹙著眉,不喜歡吃藥,望著窗外拖許久,久到藥涼了也不想喝,最后都是他一口口喂的。
原本他喂的她更不想喝,但一旦跟她玩游戲,用藥跟她賭,激得起她的斗志,她就愿意喝。常常都是她輸了喝一口,他輸了喝一口,來來回回,她喝了多少,他就喝了多少。
沒辦法,他要是不輸、不喝,秦卿就會看破他的計謀,更不愿意喝。
后來他發現,只要與她爭辯有關于崇文的一切,總能燃起她的斗志,為了他們悖世的思想,她愿意活下去,愿意主動去喝藥。但往往堅持不了多久,又會被現實打敗,喪失信心。
他很想告訴她,有名女子與她一樣有悖世的想法,他正在幫那名女子,告訴她惠帝的命數不長了。她堅持一下,再多堅持一下,就還她自由。
可是當時被監視的西閣沒有任何空隙讓他對她說出這些話,連寫都是奢侈。
他想盡一切辦法燃起她的斗志,也想盡一切辦法從她口中套出崇文傳授給她的一切,只是想幫她修復好遺作。
要不動聲色地掩過惠帝的耳目做這些事情,真的很難。他每日風雨無阻地以教化她為掩飾,記下爭辯時她所說的一切,心底就會有些許得意,想象著女帝登基后,他修復好遺作,光明正大地拿給秦卿看,她會是什麼模樣。
可她沒能等到那一天。
吃再多的藥終究心病難醫。
秦卿死后那些年,他不止一次對女帝說:“如果你能明白我跟你講的那些故事,那些關于我和她的故事,就幫我完成最后的夙愿罷。”
“你知道……我撐不下去了,好想去找她。”
月隴西手執勺子輕輕攪著藥碗,眸色漸漸清明。無論如何,這輩子他要明媒正娶,再不讓她為月氏不容,不教她吃那些苦頭。
第四十八章 月一鳴心底的姑娘是她
湯藥不可太涼, 月隴西小扇一會, 又淺抿一口, 感覺不燙了。
端著藥碗,揣上蜜餞果糖,他走到床畔, 將卿如是扶起來,輕聲喚她, “小祖宗, 喝藥了。”
卿如是睡得迷迷瞪瞪地, 聽見月隴西的聲音,她勉強睜開一條縫, 自己借力坐起來,倚靠在枕上,“剛剛好像聽見外面有女子說話的聲音,誰來了?”
“不打緊的人, 已經走了。”月隴西舀起一勺藥,喂到她唇畔,“你連自己的小日子都不記的?來月信還坐在池邊玩水?”
“這幾日忘了。”在男人面前提起這個,卿如是耳梢浮上些羞意, 訕訕低頭, 下意識抿了那藥,忽覺不對, 伸手接過藥碗,“我自己來。”
“那以后我幫小祖宗記著。”月隴西笑吟吟地瞧她, 眼角流淌著溫柔。
卿如是直接忽略他說的話,“你出去罷,多謝你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