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想死,我寧愿一直裝下去,等著天下大同的那一日。這是,我一位故人教我的。無論如何,命最重要。您不也是嗎?”
是,他也是。是大小兩位女帝最信任的葉閣老,也是亡國時的狗賊葉渠。小女帝被斬殺時,多少忠臣一同殉身,唯有他葉渠降了,免于一死。
他是貪生怕死之徒,該受盡天下責罵,可那又如何?無謂的犧牲有什麼用?活著才有用。
他留著性命,躲在這采滄畔,見到多少文人墨客,后起之秀。他們如同朝露,如同明珠,一顆顆都是希望。
晟朝有望成為小女帝想要的那般模樣,他要活著等到那一日。更何況,大女帝死前囑咐他守護的那顆夜明珠,已在王朝被滅時不知去向,他要活著找到那顆夜明珠。
“所以,您同我繞了這麼久的彎子,還不打算告訴我何為‘解你燃眉之急’嗎?”
兜這麼大的圈子,竟仍是糊弄不過去,葉渠唉聲嘆氣,只好同他耍無賴,“我問你《論月》從哪兒拆箱拆出來的,你跟我說是家族淵源,你月家什麼淵源能藏崇文的遺作?我知道你敷衍,可我追問什麼了沒有?我逼問你沒有?”
倚寒點頭,“你同我耍無賴?須知耍無賴其實是我的專長,平日里不拿出來獻丑罷了。你若不說,我便坐在這里不走了。要不了半個時辰,外間就會被斟隱拆得七七八八。我賠錢事小,我若不賠錢,拆了便走人,換作你自己賠錢,事可就大了。”
眾所周知,采滄畔的主人,窮得只剩才華。
“你、你這人……”葉渠抬眸瞪他,瞧他也是一副要和自己死磕到底的架勢,葉渠又屈服了,斟酌片刻才道,“你給我點時間想一想,如何做到在不出賣這位小友的同時又把事情給你整明白。
”
各退一步,倚寒問,“要想多久?”
葉渠拍著腦袋苦笑,“我上了年紀,腦子不好使。不如這麼著,你幫我尋一樣東西,你何時尋來,我何時告訴你。”
“年紀大了,卻老奸巨猾。”倚寒輕嘲。
心以為他不會同意,葉渠正盤算對策,冷不防間聽他接著道,“說罷,要我幫你找什麼。”
詭異,倚寒竟這般好說話?看來他對此事當真上心。
葉渠不再多想,利索地拿來紙筆,開始繪圖,“一顆夜明珠。我年紀大了記不太清,應該是長這樣。上面鑲嵌了銀色的蝙蝠花紋,我尋了許久也沒個下落。”
筆收圖現。
倚寒:“……”
葉渠:“???”
無言間,兩人陷入了沉默。
且教葉渠不明所以之時,卿如是已在府中書房里看完了葉閣老磕磕絆絆的前半生。
前朝舊臣,二十歲入了內閣,在位四十年,輔佐過兩任女帝。其中小女帝繼位第八年,也就是七年前,女帝王朝覆滅,他歸降于新帝,后來對外稱隱世而居。沒想到是隱瞞身份入了采滄畔。
卿如是算了算,葉渠竟有將近七十歲的高齡,瞧著倒還算年輕的。身為閣老,在一眾大臣都殉身的殉身、殞命的殞命時歸降了。心態是真的好,能不年輕麼。
倘若葉渠不能將《論月》還給貴人,沒準那貴人會要了他的命。卿如是鋪開紙,開始默背第二篇文章。
她一坐便是一個時辰,皎皎前腳端了蓮子羹進屋來,卿母后腳也踏進了屋。
卿如是瞟了一眼,趕忙拿書壓住紙面,“娘,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倒也沒什麼……”卿母一面說,一面狐疑地道,“月世子的近侍斟隱方至府上,說是世子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說,特意交代他傳話。
我瞧他身后跟著兩名小廝,手里都拎著禮。你們……?”
“???”卿如是眨了眨眼,生怕她說一句私定終身出來,趕忙澄清,“我們清白著呢。斟隱在何處?我且去瞧瞧。”
她和皎皎同去,卿母不便旁聽,只好等在房中。
庭中,斟隱雙手環胸抱著劍,聽見腳步聲,抬眸看她,冷臉道,“卿姑娘與我家世子相看一遭,雖未成其好,但世子向來禮數周到,隨禮不曾少。”
單押了,厲害厲害。卿如是倜笑著道,“身為劍客,說話倒是文縐縐地。你家世子教你的?”
“不要企圖與我拉近關系。”斟隱皺著眉,側眸看了眼身后二人,“這是世子給卿姑娘的隨禮。”
卿如是挑眉,瞅著那厚重的禮,語調輕快,“倘若我記得沒錯,上回他已隨過禮了。”
皎皎也附和地點頭,“是顆頂好看的夜明珠。奴婢記得的。”
“正是那顆夜明珠。”斟隱別扭地轉過臉,“勞煩卿姑娘還回來。”
卿如是:“???”她涼得太久,朝代果真變了,如今隨出去的禮,竟還帶回收的。
“那顆珠子,現下我家世子有急用。”斟隱沉聲道,“卿姑娘若是歸還,世子必有重謝。”
重謝不重謝的倒是無所謂,卿如是本就不在意月隴西給的隨禮。她示意皎皎去庫房拿來,而后對斟隱道,“珠子可以給你,重謝就不必了。”
斟隱輕舒一口氣,緊繃的面色這才在燈光下柔和了些。
皎皎捧著盒子跑來,卿如是連盒子及小鑰匙一道接過手,“你先瞧瞧是不是這一顆,省得帶回去了發現不是,說我在耍你。”
她邊說邊開鎖,隨著盒蓋揭開,幽光從狹縫中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