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云一路緊跟在小鬼役身后,穿過層疊枯萎的樹杈,終于來到司樂的寢殿,撲通撲通的心跳聲在靜謐的空氣中更顯倉皇。
寢殿位于明鏡殿地勢最高處,廊腰縵回,檐牙高啄,加之盤盤困困的藤條樹枝環繞,更添了幾分陰森詭異。
小鬼役停住腳步,轉過身,道:“就是這里了。”深玄色的瞳仁撞上玖云,距離玖云清秀的臉龐只有寸許。
玖云環顧著四周,沒過多久便將目光收了回來,“果然是小鬼官,住的地方都不怎麼樣嘛,沒辦法,本姑娘只能將就一下咯。”說罷,又小碎步跑跳至主殿床前,一屁股坐在床上,悠閑地抖起腿來。
站在一旁的小鬼役儼然抬頭,瞟了一眼玖云,又慌忙低下頭去,“如此,姑娘就先歇息著,奴下失陪了。”
“等等!”
小鬼役才走沒兩步,聽見玖云喚他,又突然停住腳步,靜靜怔站在原地等著玖云開口。
“你是司樂的貼身奴役?叫什麼名字?”
小鬼役半回過身,沒有抬頭,只淡淡回:“容雍”。
“容雍?”玖云換了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慢慢晃悠著,垂目閉眼像是在思考什麼大事一樣,許久,眉心一皺,睜眼道:“這個名字不好聽,太拗口了!我給你重新起個名字吧!”
原先面容祥和的容雍,臉上忽然泛起一絲波瀾,急忙回道:“使不得,使不得。”
“這有何使不得?在天界,階品高的上神給下等仙神賜名,可是求之不得的恩澤。你看,我的名字就是天帝賜的!”
玖云得意的神情沒保持多久,便突然身形一窒,思及此,默默小聲嘟囔:“天帝……好像,好像不是天帝賜的名。
奇怪,我怎麼想不起來了?我為什麼會叫玖云呢?”
在她印象中,玖云這名字的確是主人所賜。可她為天帝仙獸時,并未擁有人形,天帝也未曾賜名給她。而一直在她模糊記憶中的主人,卻又時有時無,終是一點痕跡也未尋著。
玖云垂著手,動作間,露出蒼白干凈的手踝。
容雍見狀,想借機溜走,便道:“姑娘今日許是勞累了,還是早些歇著吧。”
“不成!說了要給你賜名就給你賜名。”玖云站起身,緩步朝容雍走過來,一邊走著,一邊搖頭晃腦的自言自語道:“算了,誰賜的名字不重要,總之,肯定是個了不起的神仙。”
走至容雍面前,玖云這才細細瞧了瞧與她一般個頭兒的容雍,眉如墨畫的側臉在絲絲微光下閃著銀光,長得好生靈氣。
這是她來冥界間,見得長相最清俊的鬼。
容雍見玖云近至身前,不免向后退了兩步,低著頭,眉心幾不可察地掠了絲紋路。
“我瞧你年紀不大,也是準備修神來著?”
容雍搖搖頭,聲音很輕:“小奴死后在修羅道偶遇司樂大人,這才有幸被帶至明鏡殿。”
玖云扇了扇衣襟,向一旁緩緩踱步。
修羅道,那個滿是魑魅魍魎的地方。據說世人妖魔不懼仙佛,唯懼死后墮入修羅道。凡去那里的人,若不是修得一身靈力,必定被折磨得靈肉俱滅。
除非,除非就如容雍所言,遇見貴人帶他逃離此處。可是能將人帶離修羅道的,絕不會是普通小神,而階品高的神仙甚至連修羅道碰都不會碰。
司樂?他有那個本事?
玖云先前也打探過司樂的身世。
幾百年前,他因慘死墮入修羅道,一路逢源攀升,逃過苦煉轉世,搖身一變成了冥界的鬼役。不過幾年,又得了貴恩,封作了掌事的小官。又些年,他攀上乙月公主,得了美人心,入了太陰帝的法眼。
如此之人,若說他沒本事,玖云是不信的。
令她不可置信的是,這家伙不僅能將自己挽救于水火,還能將其他人從修羅道一路帶出。若真是如此,那司樂帶她解除謎咒重返天界,也不是紙上談兵了。
“你生前是做什麼的?為何死?又為何入修羅道?”
容雍回答的云淡風輕:“凡人既死,便不會記得生前的事。奴下只記得死后來到地獄,周身都是火海,直到遇見了司樂大人。”
“所以,‘容雍’這名字也是他給你取的?”
容雍點了點頭。
所謂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容雍這幅靈動絕倫,一塵不染的少年模樣,玖云實在難將他和十惡不赦的惡人聯系在一起。
看來,名字是改不得了,只能換個套路。
玖云輕輕闔眼,故作老成地揚了揚下巴,“你生前最多不過十四歲,算上你來冥界的時間,也不過三百歲而已。而我已有七萬歲,你叫我一聲姑娘怕是不太合適。”
容雍聞此,慌張地眨巴眨巴眼,扭捏著怯怯望向玖云,“我,我只是隨著司樂主子的叫法,實在不知得罪了姑娘。”說道‘姑娘’二字,又是一陣慌張,急忙拍了拍嘴,眉頭再次緊皺在一起。
“哈哈哈。”玖云實在憋不住笑,忽而又眼神暗了暗,深沉開口道:“你若是肯認我為主,我定然給你的賞賜比司樂厚,他日帶你去天界做神仙也未嘗不可。
”
“您還是別為難小奴了。”容雍支支吾吾,一本正經道。
見容雍如此慌張,玖云心中哐啷一聲,反倒是忽地透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