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醫者,她很清楚地知道,旬瀲廂腳上受了傷,還挺嚴重的。
但他不說,她便也不問。他們之間的利益關系是國與國,關心的多了,難免會叫他 多想,給兩國更添負擔。
臥了一會兒,胸口堵得慌,紜若煙又翻了個身,仰面平躺著,背后的傷壓在床上, 痛意刺激了她的神經,更加睡不著了。
躺了也是沒多久,她又感覺難以喘息,胸口的巨石死死地壓著。這一刻,她有了不 好的預感。
呼吸急促,張口抬肩為喘癥,喘氣出入,喉間有聲為哮癥。
是哮喘。
這具身體有哮喘,但早年便治好了,沒成想,這一番生死之劫下來,竟又誘發了。 且還不輕。
紜若煙極力壓制,但每日都會有太醫來診脈,那麼多太醫,她如何能瞞得住。
半夜叫了阿蘭進來:“取一套銀針給我,不要讓人知道。”
手執銀針還不穩當,銀針扎在穴位上,癥狀稍緩,但心情郁結。
紜若煙幾乎一夜都沒睡,晨曦的光華漸漸顯露,晨霧蒙蒙如輕紗。
躺得骨頭酥了,紜若煙慢慢地自己坐起來,又邁出一條腿,下了床。
推開門的那一刻,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太子府的人都驚呆了,連紜若煙自己 也吃了一驚。
將死之人,油盡燈枯,短短數日救回她的命,該是費了不少力的。
紜若煙一邊沉重地喘息,一邊走出去。風很舒服,輕輕柔柔的。
太子府里有棵海棠花樹,只是可惜花謝了,落英繽紛。
她又慢吞吞地蹲下身,看見有螞蟻從洞里爬出來,圍著地上的花瓣。
“快,殿下的傷又加重了,你去請太醫過來,我去給殿下送藥。
”
“總管,殿下每日為太子妃行祭祀禮,受大刑,可太子妃的心里想的卻不是咱們殿 下。我為殿下心疼。”
“住口!殿下是去求山神,你用‘刑’字玷污神靈,委實不妥!主子的事咱們有什 麼資格去過問,快去吧,上了藥,殿下還要去看望太子妃。”總管眼中帶著擔憂,嘆息 一聲,“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第二十一章 愿平分陽壽
紜若煙身子忽然一軟,就倒在地上了。
內心大慟,紜若煙實在壓不住了,喘息越來越重,喉間的血從嘴角溢出來,就滴在 地上的櫻花上。
粉粉的花瓣,被血色渲染,很紅。
總管聽到聲音,不可置信地望過去。
“太子妃——”
一聲驚呼,吸引了周圍的下人。
總管上去扶她站起來,有下人要去稟告旬瀲廂,被總管攔下了:“不長眼的東西, 太醫正在給殿下看診,你去叫殿下來,耽誤了病情,你擔得起責嗎!”
紜若煙推拒著避開他的手,低著頭緩緩喘氣,艱難地說話。
“太子廂怎麼了?”
豈料,總管“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聲淚俱下:“太子妃勸勸殿下吧。殿下每天 天不亮就起,換了袞服,三跪九叩地赤腳徒步去空靈山祈求山神護佑太子妃殿下身體早 日康復。”
紜若煙的耳邊“嗡嗡”作響。
總管繼續道:“這也就算了,可為示誠心誠意,須得用牛鞭編織的神鞭打散身上濁 氣,以免污了神靈耳目。”
一旁也有下人附和:“殿下每日都受著鞭打,太醫說若是再這樣下去,恐怕······”
圍著的下人都跪下來求她。
紜若煙心下一急,胸口一滯,地上的花被血淹沒,沒有人注意到她。
“殿下說,望天垂憐,山神護佑吾妻若煙,傷勢好轉,愿平分陽壽,同生同死同赴 黃泉。”總管抹了把縱橫老淚,“再這樣下去,太子妃身體好了,殿下的身子就垮 了。”
這樣怪異的祭祀她并不意外。虢國始祖從西北遷移而來,信奉神靈。她意外的是, 旬瀲廂竟為她做到這個地步。
紜若煙背著他們抬起手,手背帶走了唇上的殘血。
耳邊哭聲一片,緩了一會兒,她慢慢地站起來,細碎的陽光照進她的眼底,那一 刻,她覺得自己又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熬一碗安神藥給他喝了。等他醒了,再告訴他,我想見他。”
總管低頭稱:“是。”
紜若煙走遠了,突然有下人指著地上大叫:“太子妃吐血了!”
那下人被總管拿眼睛一瞪,不敢說話了,眾人都散了。
在這座太子府里,不管旬瀲廂怎麼在意她,但終歸旬瀲廂才是主子。儲君的命比她 一個和親公主的命重要的多。
臨近中午,太醫們按例來就診。
紜若煙慢慢地扶著床把坐起來,伸出手,平靜地看著他們。
阿蘭又端了藥進來,劉院首摩挲著胡子,眼底滿是驚疑。“太子妃?!”
紜若煙知道瞞不住他了,索性抽回了手,斂下衣袂,淺淺笑著:“有勞了。如今我 已經能下床了,就不必勞煩諸位日日前來。”
眾人都退出去,劉院首神色不明地看著她,待所有人都走后,問她:“太子妃的哮 癥······”
“娘胎里帶出來的,不是什麼要緊事,平時注意將養就不會有事的。太子廂日理萬 機,這樣的小事就沒必要叨擾太子了。”
劉院首看她滿不在乎,心頭有些氣:“太子妃哮癥雖輕,但如今內臟損傷,休養不 是一朝一夕的事,哮癥隨時會誘發其他病癥,太子妃既是醫者,又怎可如此疏忽大 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