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許開始每天晚上叫學生去辦公室,一人一張凳子坐下聊聊人生理想。
叫到蘇以沫,他盯著她許久,張嘴小心詢問一句:“年級第一,有信心嗎?”
她自然是點頭。
她應該感謝薄簡晨,感謝他過去一直緊緊盯著她那曾飄忽不定的成績,在刷題加講解加提高效率的基礎上直接推到了與他并肩的水平。
即便很久不再聯系。
叫到盛意,盛意吊兒郎當地走進來,老許嫌棄地瞧了他一眼:“二本?”
“看不起人呢,上次月考我進一本線了好不好?”
“就你那鬼畫符的字,閱卷老師瞎了眼了。”
“你不怕我被你氣得跳樓嗎?”
“你這沒心沒肺的要是跳樓,我就把數學書吃了。”
“……”
沈清乖帶著各大名校的合格證強勢回歸,這也就意味著,他們離高考最后期限愈來愈近。
大約是同樣受到QQ空間里雞湯的殘害,高負荷學習之余,老許也開始利用僅剩不多的班會時間來說一些課本試卷外的題外話。
統稱“集體洗腦”。
“說句心里話,現在坐這里聽我講話的你們,絕大多數都是工薪階層里出來的孩子,活了短短的十七八年,沒出過遠門,也沒和什麼心思不良的人打過交道。說得不好聽,就是一只青蛙,一邊呱呱地叫,一邊在那小井底傻不啦唧地蹦來蹦去。你以為世界的天就那麼一點點大,不理解外面的海有多深,也不理解外面的景有多美。
“你說高考是為了什麼,我講世俗一點,就是為了找個好工作賺錢養活你們自己乃至以后的家庭;說得高尚一點,就是為了未來某一天你們能夠以最小的代價,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想走的道路時,沒有一絲的猶豫。
“我總看你們發一些傻子編的傻段子,什麼高考那年,我考了200分,而我媽朋友的兒子考了600分,過個幾年后他媽跟我媽炫耀他兒子去應聘一個月薪過萬的職位,而我卻在想該不該錄用他。”
底下有人笑出聲。
“是挺好笑的。”老許喝了口茶,“寫出這話的人八成有病,聽我一句勸,段子是段子,現實是現實。在現實中考600分的孩子未來絕對會比考200分的孩子要過得好得多,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
他將全班同學看了一遍,停留在夏一一身上的時候,帶著一絲考究。
“但是相對而言,高考是現階段最公平的。不過說實話,你們考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你們以后過上怎樣的生活關我什麼事,你們喜不喜歡我關我什麼事。
“我無所謂。
“該做的我都做了,該說的我也說了,我許蔣胡問心無愧。”
一百天倒計時開始前,學校特意在高三教學樓下擺了個牌子,上面粘了一百頁的數字。
每過一天,撕下一張。
等到歸零那天,這里就是他們最后的戰場。
因為壓力,蘇以沫常常做題做到一半,總以為現在所經歷的只是一場夢。
深夜,她從桌前抬起頭,臺燈還亮著,身旁多了一杯熱牛奶,試卷上密密麻麻的計算題正沖她張牙舞爪。
小時候盼望著長大,長大后又希望回到小時候。
她起身繞到窗前,仰頭深呼吸一大口。
手機傳來短信,盛意的。
“我猜你還沒睡。”
蘇以沫不自覺地勾了勾唇。
她打字:“我猜你有道題不會解,拍個照片發過來吧。”
“謝謝,我們可愛又迷人的蘇學霸(后面附加題目)。
”
蘇以沫解了十來分鐘,拍照發送過去:“沒有題了?”
“還有——”
手機停頓幾秒,發出微振。
“早點睡,別熬夜。”
高考前三天放假,高一高二的學生發現高三的學長學姐瘋了。
站在一樓往上瞅,大片大片雪白的試卷碎片從天而降,所有人圍在走廊嘶吼著尖叫著慶祝最后一天在這里奮斗的狂歡。
那壯觀場景刺激得底下的人也跟著愉快地撕書,撕完發現自己才高二,又大叫著去把那一堆碎片抱起來試圖拼湊。
周顏撕完開心得像個200斤的胖子,隨便攬著一個不認識的同學感慨:“總算是結束這苦日子了。”
旁邊那人過了好久才幽幽回一句:“去年我也是這麼想的。”
“……”
不太吉利。
一片寂靜后,周顏推開對方大叫著跑了。
“小姑娘……我以為高考前我會緊張得發瘋,但其實并沒有,真的一腳踏進高考的大門里,眼中就只剩下激動和興奮。”
盛意也湊著熱鬧,看著碧藍的天空:“蘇以沫,我覺得我思想出問題了,有那麼一剎那我居然覺得,無論我變成什麼模樣,我都相信自己前途無量。”
擁擠的人群,幾個月來兩人難得說上一次話,伴隨著終止符的音調緩緩降臨,那些或開心或難過的過去也終于變成了飛揚的塵土。
“我們永遠是最好的,我們一定是最好的。”
“你也是最好的,我一直相信你。”
盛意咧嘴笑:“你聽說過時間膠囊嗎?”
蘇以沫點頭。
“我昨天在里面放了一個秘密,藏在學校的一個角落。如果過了很久以后你還在我身邊的話,我們就去把它挖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