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少年眼底流動著溫暖的神色,比起規矩得令人乏味的自己,他鮮活得像一盤五十六色的顏料。
最初想竭盡全力幫他,除了老許的托付之外,其實從私心來說,她是想幫幫那個藏在心底的,永不見天日的自己。
“你都不知道,蘇以沫在辦公室有多厲害,拿著那個什麼……”周顏卡了一下。
沈清乖拍了他一巴掌,提醒道:“蘇以沫給他出的習題啦。”
“對!習題!上面有盛哥你的筆跡,那個栽贓你的人雖然筆跡模仿得跟真的似的,但是仔細對比之后就知道不是你。后來老邢又非說是別人給你傳的,反正就是不相信你沒抄。
“蘇以沫直接給老許翻出了你考試的座位表,把前后左右的考生都給找了一遍,沒一個人說你作弊。”
他模仿起人來惟妙惟肖,把桌子使勁一拍:“真的,我以前看蘇以沫柔柔弱弱一女生,愣是把桌子拍得震天響。老邢嚇了一跳后,她又拿出了你做的那些卷子,表示如果讓你再做一遍的話也完全沒有任何問題,這才勉強解除了你的嫌疑。”
周顏當時急得在門口直躥,都打算直接踹門幫著老許吵。蘇以沫卻三兩下將這事兒給解決了,出來時滿臉通紅的老許慪氣一般喝了半瓶水,然后滿口袋找煙盒,可能是想到自己兩個學生還在跟前,最后只得作罷。
“我自己帶的學生,我能不知道德行?”
他大概是唯一一個會為了“疑似作弊”的學生和教導主任正面“剛”的班主任。
周顏對他的好感度直接上升了好大一截。
盛意聽著對方滔滔不絕,敷衍地點點頭。
距離作弊風波已經過去一個星期,它像是一個小小的插曲,砸出一小圈浪花又很快銷聲匿跡,生活依舊繼續,數理化依舊難得讓人想要砸墻。
盛意很少去打球了,下課也學著蘇以沫安靜地坐在位置上解題。莊曉他們有時候在窗臺扒著默默看一眼,很默契地走開不去打擾他。
“你說我得寫多少題目才能真的做好一份試卷?”盛意偶爾訂正完一整張卷子的時候,看著比黑色筆跡多得多的紅色痕跡,有些頹廢地摸了把腦袋。
“我感覺每一道題的知識點都是固定的,明明已經懂得了這個知識點,可是當我下筆的時候,腦子里就是抓不住解題的思路。”
對此,蘇以沫的回答十分精簡又準確:“做少了。”
她記得初一剛開學,自己懵懵懂懂的,小學是在鎮子里讀的,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在下午兩點半之后得到一塊沾滿冰糖的餅干。她跟著其他小朋友一起瘋玩了六年,結果上了區重點的第二天就來了一場摸底考試,說是考小學的知識,但其實一半都超綱。
拿到那份試卷的時候,她只會寫前十題。
但其他人寫得飛快,有幾個甚至不到半個小時就交了滿分的試卷。蘇以沫羨慕地看著那一張張揚揚得意的臉,死也想不通,都是剛剛小學畢業,他們為什麼會做這麼難的題目。
那之后過了好久,蘇以沫才知道他們絕大多數在暑假就去上了銜接班,考試的內容銜接班幾乎都講過。
又或者,區重點的小學從來都不發帶冰糖的餅干,只會印一大堆各類題型的卷子,包含各類競賽題和思考題。
從那天起她瘋狂地開始做題,哪種類型不擅長她就去書店買這一類的書,勢必做到只要掃一眼就能看出這題要考的知識,要用的公式,要注意的失分點。
誰也不知道,高中數學能拿滿分的蘇以沫,在初一的時候也只會做一張試卷的前十題。
盛意聽完就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但他沒選擇的余地,這是一場為了“尊嚴”而戰的賭約。
在家的時候盛意還得繼續挑燈夜戰,頭一次打開他房間那盞落灰的臺燈。
如若不在這段時間把蘇以沫給他的輔導書做完,憑借他幾乎沒有的基礎,根本不可能在下一次的月考中把名次繼續往前提。
他媽有時候抱著小貓,一邊從縫隙中窺視,一邊向盛意他爸興奮地招手,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于是聽話地放下電腦朝她走過去。
“是你兒子瘋了,還是我瞎了,他居然在寫題?”
盛意他爸溫和地摸摸自家妻子的腦袋:“他總會長大。”
“哥不僅長大了,還成熟了,熟透了。”
盛意這棵長歪了的小樹苗繞了個圈又長回到太陽下,在第二次的月考里如同黑馬一般又穩步前進了五名,至此,他的六門科目的成績基本上都到了及格的邊緣線。
這場賭約,他終于贏了個漂亮的翻身仗,邢勝利的懷疑不攻自破,老許也終于挺直了腰板在教師大會里輕描淡寫地表示自己的學生要麼不學,要麼學起來就跟坐火箭筒一樣拉都拉不回來。
盛意問老許:“平日里我說胃疼要請假,你連眼皮子都沒抬就拿直尺要抽死我,怎麼我說我被人冤枉作弊,你就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