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看病的是一個老大夫,戴著一副老花鏡擺弄我的腳腕,疼的我呲牙咧嘴的。陳旸在一旁忍不住說:“大夫,你輕點兒。”
老大夫從鏡片上方看他一眼,收回手在病歷本上寫著什麼,頭也沒抬問我,“姓名。”
“沈慢。”
“性別。”
“……”我噎了噎。
陳旸在一邊兒都要笑岔氣了,悄悄附到我耳邊說:“你的性別特征是有多不明顯啊。”
老大夫咳嗽一聲打斷他的調笑,這才抬起頭,皺眉看著我,“這只腳之前還崴過麼?”
我愣了愣,努力思索才說:“大概一年之前吧,崴過一回。”頓了頓,補充,“對了,好像還有過骨裂。”
“什麼程度?康復用了多長時間?”
不就崴個腳麼,我當初確實也沒怎麼當回事兒,漫不經心說:“就是挺普通的崴腳,康復……好像用了挺長時間。”說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小心翼翼地問,“大夫,怎麼了?”
老大夫緩緩吐出四個字兒,“慣性崴腳。”
這個名詞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字面意思倒是很好理解。考慮到我的職業,我忍不住擔心,“不是很嚴重吧?”
大夫繼續在病歷本上寫著什麼,說:“這病可大可小,看你之后怎麼保養了。你們這些年輕漂亮姑娘啊,為了漂亮就愛穿高跟鞋。以后這高跟鞋能不穿就不穿,要是引發了創傷性關節炎,就嚴重咯。”
說完之后,把病歷本遞給我,“這次不算嚴重,靜養幾天就好。去開藥吧。”
我的手僵在半空,“大夫,我是模特,怎麼能不穿高跟鞋呢?”
大夫了悟的哦了一聲,“模特啊,我說呢。那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之前崴腳了是不是沒及時治療?”
不是我沒有及時治療,而是我根本就沒有把崴腳當回事兒。
記得之前我崴腳的時候,姜憶總是用“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想上臺了”來威脅我。我那時候心大,也就隨便一聽,沒想到有一天竟然會成為真的。
模特不穿高跟鞋,就像鋼琴家的手沒法兒用勁兒,或者是飛行員的眼睛看不清東西了一樣殘忍。我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穿高跟鞋的資格,那我的人生是不是會出現一大片的空缺。
當我面臨要失去的時候才恍然間發現,原來我還是熱愛那個舞臺的,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愛。
我心里有點兒沒底了,“大夫,那還能不能治好了?”
大夫搖搖頭,“這東西啊,永久性創傷。”看了看我近乎頹然的神色,安慰我,“倒是也沒有那麼夸張。以后多注意點兒,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不過近期之內是不能再穿高跟鞋了。”
“可我得拍戲,沒法兒不穿。”我說。
大夫瞟我一眼,可能覺得跟我講不通道理,“反正我話說到這兒了,你自己的身體自己不注意,誰也沒法兒幫你。”
出了辦公室的門我就有點兒惆悵,沒想到拍戲時候一個假摔能摔出這麼多毛病來。
陳旸就給我提議,要不找個替身。因為鏡頭是剪切的,可以拍我的上半身,然后拍替身的腳。
我想了想,這個方法也不是不可行,但還是覺得替身肯定不如演員自己拍效果好。
陳旸撇了下嘴,“回去之后跟導演商量商量吧。”
我一瘸一拐的走出醫院的大門,冬天的太陽刺得我有些睜不開眼睛。我微微瞇起眼睛看了眼天邊,再一低頭,就看到門前的停車場里,有一輛熟悉的車。
駕駛室的窗戶完全降下來,陸叢透過一片薄薄的空氣,抿著嘴看向我。他的眼睛里沒有慍怒,也沒有暴躁,漆黑的眸色幾乎要融進車的陰影里,分辨不出表情。
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兒,再加上之前Circle本身的資金問題他需要一點一點去處理,好像已經好幾天都沒有他的消息了。于是我就一再告訴自己他忙,不聯系我也是無可厚非,強迫自己別多想專心拍戲。
陸叢既然都來了醫院,應該是知道了我出事兒的消息。我從前一直都處于被動,完全聽從他的安排,而他此時此刻出現在我面前,我覺得應該有談一談的必要了。
我下意識的走了一步,這才想起來陳旸還在旁邊兒攙著我。
陳旸也看見了陸叢,臉上那副笑吟吟的表情也全都收了起來,眼神兒就有那麼點兒仇視的意思,好像是他把我弄成這樣似的。
如果說陳旸沒有跟我告白,我還覺得他作為我的好朋友兼跟我搭戲最久的男演員,我行動不便他扶一扶我也沒什麼。可他既然說了,此時此刻我就有點兒別扭的感覺。
不過我也沒有把胳膊抽出來,如果這麼做反而顯得我心虛了。
陳旸就扶著我往車邊走去,陸叢也下了車,等我們走近,他涼涼掃了一眼陳旸,說:“不勞你費心,我來就可以了。”說完對著我伸出一只手來。
陳旸抻著勁兒,在第一時間沒有松開手,而是狀似挺不放心的說了一句,“你能照顧好她麼?”
陸叢皺了皺眉,“我的女人不需要別人照顧。”
陳旸的臉色有一瞬間的鐵青,我不想再看他倆繼續劍拔弩張了,默默抽回胳膊,彎腰坐進后排座位,才跟陳旸揮了揮手說:“你先回去吧,幫我請半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