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識前,黎錦只能聽到父親的一句。
“小錦,爸爸帶你回家。”
躊躇滿志,到萬念俱灰,原來只需兩秒鐘。
聽到黎錦消失的時候,沈文東懷里抱著潔白的婚紗,剛一腳踏進院門,嘴角還是上揚的弧度。
他迫不及待的趕回來,他有很多話要跟她說。
他進了沈氏,他的下步計劃馬上展開,他要跟她分享自己的計劃,他要讓她見證他是怎麼一步步坐上那個位置的。
他把她最喜歡的那件婚紗買下來了,
他已經在暗中籌備婚禮,半年后,他會給她一個最浪漫最盛大的婚禮。
“夫人不見了。”
石乾是被留下看著黎錦的。
也巧,他父親病重,黎錦準他回家,他以為就走幾天沒事,結果回來把人丟了。
他愧疚又惶恐,以為自己難逃一劫,沒想到黎錦離開時還為他著想。
黎錦走前給沈文東留了消息,擔心沈文東在沈雄面前露出破綻,所以她沒發信息,她寫信,信紙壓在枕頭下。
黎錦:【我出去幾天,不出意外能在你回來之前回來,萬一有特殊情況,可能晚回來幾天。
你不要生氣,別遷怒石乾和張園,他們不知道我走。
尤其石乾,他父親病重,你多給他發點工資。
張園也是,如果沈雄怪罪,你幫她求個情。】
其實后面還有一句。
【算了,有點忍不住。
沈文東,我回家了。
我想告訴你的秘密是,我們有一個女兒。
她叫黎沫,她很可愛,你會喜歡她的。】
后半句被張園撕掉了,她是沈雄的人,只能幫黎錦一次,不能縱容第二次。
黎錦的話,對沈文東是圣旨。
他聽話,不遷怒。
他聽話,在家乖乖等了幾天。
他聽話,給石乾多發一年的工資。
他聽話,到沈雄那里替張園求了情。
他聽話,等了三天,一周,半個月,一個月……
她騙他,她又騙他。
沈文東第一時間飛去了哥倫比亞,又去了加拿大,把這兩個地方翻了個底朝天,找不到人。
打聽到柳遠山在新加坡出差,又飛去新加坡。
發現柳遠山也一直在滿世界找黎錦后,他才意識到自己錯的多離譜。
原來當年,她真的不是要跟柳遠山私奔,她跟柳遠山一直沒聯系過。
也許,這是黎錦給他的懲罰。
余生的那些年,他把國內國外都翻遍了,卻始終找不到她。
云城也找了,是樊齊去的,他沒敢去,縱然黎錦離開他,他也記得她的話。
“你會給我家人帶去災難。”
樊齊去了一周才回來,說黎錦確實消失了。
黎家也在滿世界找她,都找了十年了。
說黎錦的父親情緒非常不穩定,讓他千萬別去黎家。
“老爺子和老太太身體都不好,你去了會刺激他們,萬一真出事,黎錦不會原諒你。
“我正好經常往云城跑,以后那邊的事,我替你去辦。”
他那時候從未想過,樊齊會騙他。
他后來沒去過云城。
黎錦走后,他成宿成宿的睡不著覺,睡著了就做噩夢。
經常夢見黎錦血淋淋的坐在車里,笑盈盈的望著他。
她說,沈文東,再見了,我的愛人。
樊齊曾說他有很嚴重的偏執性精神病,現在已經是一種病態的,歪曲的心里疾病。
有時候情緒上來,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自虐。
治療的時候,樊齊又試圖催眠他,試圖讓他忘記黎錦。
他覺得可笑,刻進骨子里的人,怎麼忘呢?
他是沈家不能見光的私生子,被人踩著脊梁骨長大的。
頂著沈家少爺的頭銜,其實沒有任何尊嚴,比不上家里的一只寵物,從來不知道什麼是溫暖。
所以,遇到真心對他好的黎錦,他身體的每個細胞都記著她。
這麼多年,跟癌癥似的,已經完全擴散。
怎麼都忘不掉的,白費力氣,不過他需要樊齊的治療,因為可以舒緩他的痛苦,能讓他睡個好覺。
他還有個緩解痛苦的辦法。
他沒有按著原來的計劃一口吞下沈氏,他慢慢的陪他們玩。
他在暗,他們在明,他像逗老鼠一樣把整個沈氏攪的天翻地覆,他讓他們內斗,給他們引外患。
等到沈雄身心疲憊扛不住的倒下,他才正式接管沈氏的爛攤子。
雖痛恨這個毀他人生的地方,但為什麼要拒絕呢。
沈氏再惡心,也畢竟是傳了一代又一代的,整治好了,他就是制定規則的人。
以后游戲該怎麼玩,他說了算。
他不會馬上收拾沈雄,他會讓他妻離子散,老年孤寂,無子孫承歡膝下。
可有錢有勢有權又有什麼用呢?
他的妻子都不在了,他想分享成功和喜悅的人都不在了。
高高在上,最初想保護的那個人卻不在身邊。
是一種精神折磨,他無法一輩子都忍受這種痛苦。
所以他想好了,五十歲之前如果還找不到黎錦,他就當黎錦死了,他就去陪她。
他以為這輩子注定孤獨的了此殘生了。
沒想到,黎錦竟然給他生了個女兒。
黎沫,沫沫,真好聽。
長的真像黎錦,真漂亮。
那是他和黎錦的女兒,黎錦給他生的女兒。
半生已過,物是人非。
他終于見到了妻子,卻也只能觸碰冰冰涼涼的墓碑。
半根煙沒抽完,眼淚已經決堤。
煙嗆到肺里,他猛烈的咳嗽了一陣后,顫著手把煙送進嘴里嘬了一口。
“黎錦,謝謝你,謝謝你給我留了個女兒。
“我本來是想陪你去的,但是閨女現在需要我,我走了,就沒人給她撐腰了。
“來之前,我把樊齊揍了一頓,他現在還在醫院躺著,
“他說當初你想離開,是你那兩天總心緒難安,都說母女連心,所以你是感知到閨女有危險了對嗎?
“可是黎錦,你應該早點告訴我丫頭的存在,我不是埋怨你,我只是不甘心。
“如果我早點知道,當年我一定會沖到你前面救丫頭。
“這樣,你就能活了。
“黎錦,我多希望死的是我,活的是你。”
沈文東絮絮叨叨的說著,最后的最后,他躺在地上,目光空洞的看著黎錦的照片。
笑了,黎錦對他笑了。
黎錦,我以為……你到死都沒愛過我。
原來你愛我。
黎錦,原來你是愛我的。
高朗說,“遲來的陽光,救不了枯萎的向日葵。
“我們都有罪,我對不起米晴,你對不起黎錦。”
是,他有罪。
他以為分開那年,院子里的花開的最好。
原來不是,原來最美的花,早就開過了。
黎錦,原來你早就愛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