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小錦而言,黎崇不是個好父親。
小錦喜歡西方畫派,黎崇自己畫國畫,就想讓她也學國畫,從小就逼著她學。
小錦的性子又最像她父親,認準了一件事,倔的很。
黎崇也倔的像頭驢,小倔驢碰上大倔驢,誰也不肯先低頭,所以父女關系一直很緊張。
后來還是她見不得小錦郁郁寡歡的模樣,絕食逼黎崇成全小錦。
小錦如愿,黎崇的執念卻并未消失,即便小錦入了大學,學了自己喜歡的,他也要求小錦不能把國畫落下。
小錦怕她這個當媽的在中間為難,國畫也畫。
這丫頭在畫畫上天賦極高,主業沒荒廢,國畫也畫的好。
黎崇這欠揍的,小錦國畫畫的好,他就覺得可惜,說小錦如果主修國畫,造詣會更高。
小錦見他期望值這麼高,偶爾故意畫的不盡人意,他又嫌小錦荒廢,看見不足又總忍不住指點嘮叨。
反正怎麼都不對。
而且黎崇這混蛋說話難聽,嗓門又大,又愛教訓人,小錦聽的不順耳,父女兩的關系就一直劍拔弩張。
她都愁死了。
王秋池踹完黎崇就敲門進了黎錦的房間。
黎錦剛躺下,準備歇一會再去洗澡,被子捂著臉,聽到動靜也沒抬頭。
王秋池脫了鞋躺在她旁邊,掌心輕拍她的腦袋,慈愛的開口,“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了?跟媽說說?”
溫暖的聲音似幼時聽到的搖籃曲。
黎錦往她的房向挪,鉆進她懷里,斷斷續續的聲音帶著哭腔。
“媽,穗穗走了。”
王秋池驚了一下,回神后,也淚目。
她家小錦初一的時候就經常帶著沈穗穗回家吃飯。
小錦說,“媽媽,穗穗沒有媽媽了,您也把穗穗當女兒疼吧。”
因為這句話,這麼多年了,她一直把沈穗穗當半個女兒的。
知道沈穗穗背井離鄉,她平時買零食都是買三份,小錦有的穗穗也有。
做飯也會多添雙筷子,帶小錦姐弟出去玩也會帶上沈穗穗。
知道那孩子心臟不好,她在飲食上一直很注意,也一直給她買營養品,怕她不要,都是問過醫生后,熬在湯里給她喝。
如今聽聞噩耗,感覺就像失了個女兒,畢竟她也疼了那丫頭十多年了。
王秋池強忍著悲慟,輕輕安撫懷中的女兒。
“小錦,人生在世,多的是離別,穗穗能撐到現在,不容易,她受了太多苦,也許死亡對她來說是解脫。
“我們能做的,就是記住她。
“穗穗希望你好好活著,你就要活得精彩些,如果你實在難受,就出去走走吧。
“替穗穗看看這世上最美的風景,替她嘗嘗這世間的美食。
“小錦,媽就希望你這輩子,無災無病,沒有多大成就也可以,只要你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
沈穗穗留下遺言,她的死訊不要傳到龍城。
沈家不要她,她也不要他們過來臟了她的墳。
就連墓碑,她也讓譚則在墓碑后面刻了一句話:
【來生不做沈家人,不入沈家門,不當沈家女,不進沈家墳。】
兩人結婚后,沈穗穗才跟譚則說她不是無父無母。
她還有親生父親在世,只是父女情分淺,親情寡淡,積怨多。
她提的不多,譚則也不問。
沈穗穗的大姨來家里鬧過幾次,他大概能猜到她是龍城沈家人,但她憎恨這個身份,所以他一直當不知道。
吊唁這天,沈家只來了一個沈文東。
黎錦一身黑衣站在墓前,墓碑上的沈穗穗笑靨如花。
騙子,說好的一起長命百歲,如今兩人中間的距離已經是兩個世界。
她的世界里,再也沒有沈穗穗了。
上午還好好的天,臨近傍晚,突然就下了雨,賓客已經走完,只剩黎錦和譚則,以及沈文東三個人。
淅淅瀝瀝的小雨,不輕不重的落在墓碑上,細微的聲音,像人的啜泣聲。
黎錦問譚則,“以后,有什麼打算?”
譚則的視線始終不離墓碑上那張照片。
“穗穗也問過我這個問題,我說沒想好。
“她給我個建議,她說,握不起刀,握的住筆,她知道我喜歡這個職業,讓我去做科研,我暫時會留在醫院。”
黎錦聽他話音里沒有頹廢和消沉才暗暗松口氣。
“我是穗穗的娘家人,以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盡管開口,任何事,只要我能辦到。”
最后又補充一句。
“我們可以當親戚來往,你跟我弟弟黎天也熟,不方便找我的,你可以直接找他。
“逢年過節,別忘了到家里來吃飯,譚則,你不是只有一個人。”
穗穗說,她希望有很多人愛譚則。
譚則眼眶濕潤,“好。”
黎錦知道譚則想一個人陪陪妻子,就帶著沈文東先離開。
回去的時候,沈文東開的車。
車子沒往市區開,反而繞到開發區的一處荒地,黎錦睡了一路,睜開眼,瞧見外面蕭條的景色傻眼了。
“你沒導航嗎?”
她以為沈文東開錯了路。
沈文東把車停在路邊,解開安全帶,手一伸,又把黎錦的安全帶解開。
黎錦正驚訝,一道黑影已經壓過來。
細細密密的吻由臉頰輾轉至櫻唇,似在沙漠饑渴了許久的人突然碰到水,急不可耐的索取,又笨拙的掠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