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浴缸里的顧兮辭穿著一身白色睡袍，安靜地閉著雙眼，纖長的睫毛在晨光下投下一小團陰影在眼下。

她嘴邊掛著一絲淺笑，臉上沒有一絲痛苦，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阿辭……”他極溫柔地喚她的名字，“天亮了，你別睡了。”

浴室里不斷緩緩流出的熱水在眼前氤氳著一團熱氣，陸聿臻卻只感受到一片冰冷。

沒有人能回應他，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他伸手去撫摸顧兮辭已經毫無血色的臉龐，可是觸感只剩駭人的冰涼。

陸聿臻的視線緩緩下移，才看見顧兮辭手腕上的傷口還在緩緩往外淌血。

他眼眶發紅，眼前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片模糊，都看不清顧兮辭的臉。

院外的初雪已經停歇，蒼茫孤寂的白雪中，傳來男人極度悲慟的哭嚎，驚落了銀杏樹上一撮殘雪。

等待救護車到來的那十五分鐘，是陸聿臻人生中最漫長，也是最短暫的十五分鐘。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沙漠荒野里獨自快要渴死的旅人，這十五分鐘里，他覺得自己的身心都被剎那摧殘到了極致。

甚至，他覺得，如果下一刻救護車還沒有來，那麼他就會跟顧兮辭一起死在這個沒有一點溫度的冬天。

他的腦海里回想起的全部都是他這些年跟顧兮辭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他跟顧兮辭不止是短短八年夫妻這麼簡單。

他們從很多年前就開始認識了，陸家敗落的時候，是顧兮辭幫了她。

那年剪彩，是顧兮辭奮力推開了他，他才能安然無恙地活下來。

在他最困難的日子里，幾乎都是顧兮辭不離不棄地一直陪著他，鼓勵他。

甚至，他可以說，如果他陸聿臻的生命里沒有顧兮辭的出現，那麼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一個這樣的陸聿臻。

是她成就了他，他們早就是這個世界永遠分割不開的一對了。

陸聿臻一直很堅定地相信，顧兮辭不會離開他，也離不開他，因為他們就像是這個世界上的另一半自己，誰又能將一個完整的自己活活拆分成兩半呢？

所以，他才這樣肆無忌憚。

但是，不管他在外面怎麼胡來，他從未想過要舍棄顧兮辭。

說到底，其實不是顧兮辭離不開他，而是他早就已經離不開顧兮辭這個人的存在。

他真的無法想象，如果有一天，顧兮辭死了，那他要怎麼活。

在急救室的燈亮起的一天一夜的時間里，陸聿臻仿佛度過了人生最難熬的時間，用盡了一生所有的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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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問自己，要是顧兮辭有個三長兩短，那他今后的人生該怎麼過？

“啪——”

可是，當真正看到急救室的燈熄滅的時候，他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如果顧兮辭死了，那麼，他就跟她一起去。

永遠失去她的結果，他承受不來。

第十三章 不剩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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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病房。

房間里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床單，白色的天花板，入目似乎沒有一點讓人覺得溫暖的東西。

顧兮辭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依舊蒼白，雙眸緊閉，微弱地呼吸著。

陸聿臻坐在床邊，眼神黯淡無光。

一旁的醫生拿著病歷本，撐開顧兮辭的眼皮看了看，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陸先生，我們盡力了，只是……顧小姐已經是肺癌三期，就算是救活了，也沒有幾天好過了。”

陸聿臻緊握著的手不受控制地顫動了一下，眼眶驟然泛紅，胸口泛起層層絕望要將他徹底淹沒。

剎那間，他的腦海里一時回響起的都是顧兮辭當時站在他跟前，用一種極度哀戚的目光看著他。

她說：“陸聿臻，我病了，肺癌，沒有幾天好活了。”

當時，他以為只不過是顧兮辭與吳遠深兩個人聯合在一起在騙他。

可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會是真的，肺癌這樣的病為什麼會降臨到顧兮辭頭上？

這不應該，不會的！

潛意識里，陸聿臻是想要逃避這樣的真相的，但是當真是事實擺在他的面前，他又覺得自己已經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一瞬間，巨大的悲痛排山倒海向他襲來，幾乎瞬間要將他壓垮。

甚至，他有一瞬間都找不到自己的聲音，甚至連想說話，張口都只剩下了一片啞然。

看著床上安靜睡著的顧兮辭，他下意識握住她的手，極力地想要將她留在這個世界。

耳邊，醫生還在一邊說著顧兮辭的病情：“好在是您發現的早，將顧小姐送來的及時，要是再晚一點，那就真的沒救了，至于她什麼時候醒過來，我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到后來，所有的話落在陸聿臻的耳邊就成了一片空白。

他已經什麼都聽不下去了，大腦唯一接收到的有用信息就只剩下了，她活不了多久了，甚至現在，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都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