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看著他遠去身影,眼神諱莫如深:“孽緣,如之奈何呀!”
……
九幽道,奈何橋畔。
景天趕到之時,奈何橋旁只有寥寥數人。
“你看她,又在那等了,孟婆都還未布湯便開始守著了,也不知是生怕錯過了誰。”一幽魂指著橋邊一人影道。
一旁的幽魂也是連連點頭:“聽人說啊,都等了萬年了,以前我倒也見過執著的,最后等得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最后還不是飲了孟婆湯投胎去了,她怎的還不走?”
景天循著視線看過去,只見橋畔背坐著一穿著青衫的女子,背影纖弱,只一頭銀發甚是惹眼。
他的心狠狠一顫,腳步每上前一步,都覺沉重萬分。
“雪見。”他輕喚一聲。
可那背影只是頓了一頓,并未回頭。
景天走到跟前,徹底看清眼前女子容貌時,心中驚喜萬分。
他輕輕拉住雪見的手,可雪見卻觸電一般縮回手,一臉莫名地看著他:“你是何人?”
景天渾身一震,心卻一下沉入谷底。
他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問道:“雪見,你不記得我了?”
雪見微微蹙眉,搖了搖頭:“雪見又是何人?”
果真,正如孟婆所言,她已經不記得他了。
無論人,還是妖,記憶總是有限度的。
人可以記住幾十年前的人和事,可若是經逾百年,也會逐漸忘記,妖亦是如此。
凡間一日,黃泉三年,如此算來,雪見在黃泉已經徘徊上萬年了。
許多事,她已然忘卻,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曾記得了。
景天緊攥住雙手,生怕自己太激動會嚇到她。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來,才道:“你可記得自己是誰?”
雪見愣了愣,搖頭。
“既然你都不記得自己是誰了,為何要苦守在此?”景天又問。
雪見沖他淺淺一笑:“我在等飛蓬。”
景天怔在原地,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好一會兒,他才斂住心神,抓住雪見的肩頭:“雪見,你好好看看我,我就是飛蓬啊!”
聞言,雪見看向他,眼神細細從他臉上掃過,眼神卻無絲毫波動。
良久,她收回眼神,有些懊惱道:“時間太久了,我已不記得飛蓬的模樣了。”
“你怎麼能不記得我的模樣,你仔細想想,我就是飛蓬,你一直在等的飛蓬!”景天不由紅了眼,有些激動。
雪見有些莫名,看著景天卻是搖頭:“你不是飛蓬,飛蓬像月亮一般溫柔,他看我的眼神像天邊星辰,璀璨奪目。”
景天有一瞬間的無力,他找她都要找瘋了,哪顧得柔情似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擠出一個笑來:“我不是飛蓬,但我是景天,你記得嗎?”
“景,天。”雪見緩緩念著這個名字,身體僵了一瞬,許久她才點點頭,可眼中卻劃過一抹痛苦。
景天一喜:“記得就好。”
可雪見推開的手,一字一句認真道:“但你不是景天。”
“我如何不是景天?你不記得我了嗎?”他眼中希冀。
雪見卻是又點頭:“我記得他,雖然我已忘了他的容貌,可我知道你不是他,他從不會待我如此溫言悅色。”
他從不曾待她溫言悅色。
第十六章 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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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瞬,景天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混賬過。
背信忘誓是他,愚蠢頑固是他,自私冷漠也是他。
他自問心懷蒼生,得行大道,可原來,他卻只懂如何傷害自己摯愛之人。
景天忽然抓住雪見的手:“你不記得也無事,我帶你走!我們回家,我都可以細細說與你聽。”
雪見甩開他的手,慍怒:“我還要等飛蓬!他是凡人,千年一轉世,我很快就能等到他了。”
不知怎麼,景天心口只覺心酸。
這黃泉百里,萬鬼橫行,她又孤苦萬年在此等他歸來。
等到她把自己都忘記了,卻還記得他的名字。
等到她把他的模樣都忘了,卻還執著地念著飛蓬的好。
等到她把時間都忘了,卻還不知春秋地一直枯等。
他紅了眼眶,輕輕將雪見摟進懷中:“雪見,跟我走吧,我知道飛蓬在哪里。”
雪見身子一愣,沒有推開他,卻問得小心翼翼:“你真的能找到飛蓬嗎?”
“嗯。”景天拉著她起身,牽著她往回走。
他們穿過人群,一如當年長安燈會,她拉著他越過人海輕吻他。
……
孟婆莊外,一盞孤燈亮起,四下無人,只孟婆孤身坐在莊外。
景天牽著雪見上前:“仙者。”
孟婆回神,看了他一眼,又細細看了雪見:“原來你便是他要尋的妻子,你在黃泉等了萬年,也算是陪我最久的亡魂了。”
雪見沖她微微笑道:“孟婆,我還未等到飛蓬,是此人說要帶我去尋他。”
孟婆看向景天,眼中意味深長,頓時明了。
她亦心知景長明此來所為何事,便沖雪見道:“如此也好,你且在這等著,我與這位公子有事要說。”
雪見點頭,萬年癡等中,她變得寡言,也變得有些木然。
莊內。
孟婆進門便直言道:“她如今不過一縷殘魂,少了幾魄,再無法修復,若你將她帶回人間,她的壽命也極其有限。
”
這樣的結果,景天心中是有數的,殘魂返陽,乃逆天而行,最多只能陪他幾月。
景天眼神一暗,卻是問:“若我陪她,一直留在黃泉,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