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所謂的出路,是否在太極宮內?”
原本早已止歇的淚水,在頃刻間再度奔涌出來。
相識多年,宇文瑄從未見過馮姝失態,何況是如此近乎于崩潰的大哭,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馮姝已經哭得站立不住,就要跌倒在地。
宇文瑄知道殿內遍地都是碎瓷,害怕馮姝跌倒傷了自己,所以一個箭步上前,扶住了她。
看著近在咫尺的宇文瑄,馮姝抬起淚眼婆娑的雙眸,直直看著他。
片刻后,馮姝毫無征兆地伸出雙手,環抱住宇文瑄的脖子,撲倒在他懷里嚎啕大哭。
如此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得宇文瑄一動不敢動,他自幼教養嚴格,自五歲乳母離開后,近身侍奉的從來只有侍從,不曾有過貼身侍婢。
所以這是宇文瑄自記事以來,第一次同女子有如此親密接觸。此外,他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懷中又是心念之人,要他此刻毫無私心雜念實在是難如登天。
于是,在猶豫片刻后,宇文瑄終是抬起雙手,將馮姝攬在懷里,除了偶爾輕拍她的背脊。宇文瑄不再有任何多余動作。
也不知過了多久,馮姝的哭聲逐漸止歇,直到此時,馮姝才驚覺自己正與宇文瑄抱在一起。
瞬息之間,馮姝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從宇文瑄懷里跳了出來。“抱……抱歉。”
宇文瑄卻是一切如常的樣子,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遞上一方絲帕。
馮姝不大自在地接過,用絲帕沾著眼角的淚珠。“多謝。”
宇文瑄道:“待姐姐好些了,就喚人進來收拾地上的碎瓷,勿要傷了自己。”
“好。”
“這會兒外面無人,我走了。”
不待馮姝再說什麼,宇文瑄就已轉身離開。
僅僅一夜之后,馮姝就恢復了往日的樣子,仿佛那日歇斯底里的并不是她。
然而有些人,有些事終究是不一樣了,因為忍冬明顯感覺到馮姝的目光里已經沒了往日的溫度。
又經過幾日的休養,馮姝的風寒徹底痊愈。
這日午后,馮姝在苑中散步時,召了宇文瑄來陪她說話,并讓包括忍冬在內的人在十步開外侍奉。閣子四面開闊,如此眾人固然可以看到二人的舉動,但絕對聽不到他們說話。
馮姝正站在閣子內,通過窗扇欣賞著整個御苑的蕭離景色,宇文瑄只是安靜佇立在她身后,注視著她。
“你是如何知曉的?”馮姝語氣平靜的問道。
宇文瑄當然知道馮姝所問何事,一臉坦蕩地答道:“猜的。”
“就算是猜的,總也有個憑據不是?”
“陛下是藩王登基,朝中還立足未穩,不會只為了好名聲才恩準先帝妃嬪出宮再嫁的。”
細細品味過這句話后,馮姝道:“你的意思是,要再度侍奉新君的妃嬪不止我一個?”
宇文瑄微微一笑,答道:“有什麼比聯姻更好的方式來拉攏朝臣嗎?民間有俗語說,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有些事情,少了會被人當做談資;多了,那眾人也就見怪不怪,沒人再嚼舌頭了。”
“你說得對,他要的是朝局平穩過度到自己手中,所以還是舊人來得方便。”馮姝勉強一笑道:“今日才知阿瑄對朝局能有如此見地,原來你早就不是那個與阿衍一起玩鬧的毛頭小子了。”
“念念過分贊譽了。”說這話的時候,宇文瑄明顯帶著調笑意味。
再度聽到宇文瑄這般稱呼自己,馮姝立刻轉身看著他,宇文瑄直直迎上馮姝目光,就這樣兩人對視了許久,終是馮姝先回過身去。“我說過,不許你這樣喚我。”
“能這樣喚姐姐的機會不多,就請姐姐通融一下吧。”
“你這是何必呢?就算沒有這件事,我們也沒有可能。”馮姝道。
“寡婦再嫁本是尋常事,那個人為何不能是我呢?”
聞言,馮姝明顯愣了一下,她從未想過,宇文瑄居然真的想過娶自己。“且不說我并非尋常寡婦,我們兩家頗有交情,卻一直未有聯姻的原因,你當真不知嗎?”
“知道與否,與想不想是兩回事。”
“可此事,你就只能想想了。”
此言一出,宇文瑄的神情明顯暗了下來。“看來姐姐是打算遵從圣意了。”
“難道我有旁的路可選嗎?”馮姝道。
“若是我能帶姐姐離開呢?”宇文瑄的語氣突然變得急切起來。
馮姝回身看著宇文瑄,笑道:“你這樣前途無量的世家子弟,不該為了兒女情長搭上前程。記住,有些時候前程沒了,兒女情長也就沒了。至于我,就算有人能讓我連夜出逃,可我能逃到何處去呢?我從未在百姓中生活過一日,把我扔進尋常百姓家里,我怕是也活不了幾日。”
說完馮姝又轉過身去,看著窗外的景色,感慨道:“記得剛到甘泉宮的時候,只覺得這里庭院景致一般,今日竟覺得賞心悅目起來了。”
之后便是一段長久的靜默。
“阿瑄,你曾說要帶我去大羅山看雪,可還作數?”
“當然。”宇文瑄又驚又喜。
“我想著明年開春,令尊就該召你回去了,在那之前,你帶我去大羅山看雪可好?”
“姐姐當真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