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那你們路上慢點兒走，明月池那兒的燈傍晚的時候壞了，還沒叫人去修。”珅伯笑了兩聲，走上來將燈遞來，叮囑了幾聲。

傅則奕接過燈，應了聲：“好。”

看著珅伯從拱門出去，兩人才繼續踏上回南園的路。

遇辭今晚靜得有些奇怪，踏上明月池上的小拱橋時，傅則奕偏頭看過來，“今天有心事？”

遇辭正在神游呢，被這一聲問得怔了一下，扭頭看過去，“沒，沒有啊。”

傅則奕的步子停了下來。

明月池附近的燈盞壞了，四周無照明，只有銀白的月光與他手上燈籠的光芒照下來。

他的眼眸在她臉上停留，而后再次緩緩開口：“那為什麼不開心？”

遇辭愣了一下，半晌后垂了垂眼睫，嘟囔了聲：“這麼明顯嗎？”

可是連祖奶奶和珅伯都沒發現，他是怎麼發現的。

這一聲她嘀咕得很小聲，傅則奕沒聽見，還在看著她，等著她的回應。

“也沒有不開心——”她抬頭看向他，目光在撞入他黑黑潤潤的眼眸時，瞬間沒了撒謊的傾向，張了張嘴，最終還是選擇轉移話題，“秦姨說你今天不回來的，怎麼忽然回來了。”

傅則奕的目光在她雙眼里來回探尋了片刻，才低聲答：“你下午給我發信息了。”

遇辭頓了一下，“嗯？我沒——”讓你回來啊。

后半句，她沒說完，就抿唇頓住了，他眼眸中的情緒實在太過認真，似是惹人沉醉的陳釀。

月光下的樹影隨風輕輕晃動，他的眸光亦然。

嗓音輕柔而又動聽，“我不想讓你感覺被忽視，便想回來陪你過節。”

其實晚上還有好幾個商務安排和會議，但最終還是讓沈旻推掉了。

他沒和女孩子相處過，第一次還是跟比自己年紀小這麼多的姑娘，女孩子細膩的心思他猜測不了，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很多細枝末節里看出她或許需要他，那再忙也要抽出時間。

下午她給他發的信息里，他看出來了。

遇辭一時啞然。

他是為了她回來的。

頓了片刻，她才垂了垂眼睫，“我不是這個意思——”說完，看向他，緩緩眨了眨眼睛，“我不想打擾你，也不想讓你覺得我很麻煩，更不是想讓你回來，我只是——”

說到這，她忽地停了下來。

傅則奕靜靜看著她，等著她將未說完的話說完。

她抿著唇默默看了他片刻，而后低聲說出了下半句，“有一點點想你。”

最后兩個字她說得很輕很輕，摻進風聲里幾乎微不可聞，但傅則奕看懂了她的唇形。

剛剛因她那番說辭而微微聚攏起的眉頭，倏地緩緩松開。

月色靜靜傾瀉，照得遇辭的眼睛亮亮的。

他頓了一瞬，神色柔和下來，而后輕聲道：“是我不好。”

遇辭以為他會錯了意，趕忙搖了搖頭，“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麼呢？

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了。

可傅則奕卻忽然笑了起來，低低的笑聲在夜色中浮動。

遇辭一時間愣住了。

難得他笑得如此開懷，像是碰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

而后，他緩緩收了嘴角的弧度，微微彎唇看了她片刻。

忽然微微傾身過來。

逐漸放大的眉眼，她聽見自己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而后唇上傳來一陣柔軟的溫熱。

緊接著，聽見他說：“我也想你。”

遇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住月閣的。

滿腦子飄忽忽的，只知在傅則奕緩緩直起身子后，她看見了他身后的月亮，特別特別的亮。

而月下的園景水墨明秀，古舊的宮燈掛于翹角飛檐之下，隨風輕晃。

他嘴角笑意明凈，低聲道了句：“我送你回去。”

然后，她就回來了。

淺銅色的梳妝鏡照出她的茫茫怔怔，臺面上的燭火明明滅滅，她緩緩抬手摸了摸嘴巴。

觸感溫熱柔軟，但卻是麻的。

像是失去了知覺。

而后臉頰忽地一陣發燙，她趕忙將手從唇上拿了下來，深深吸了口氣，雙手在兩頰前扇了扇風。

視線無意瞥見桌角放著的一個青釉瓷小罐子，倏地頓了頓。

這是她下午和秦姨要的立夏茶。

抿了抿唇，而后緩緩扭頭看了眼小窗。

雕花的漆木窗個敞開著，對面攬月樓亮著燈火。

她躊躇了片刻，回頭看了桌上的青釉小茶館一眼，還是拿了起來，起身走了出去。

*

這麼晚，用小明爐煮水肯定來不及，于是遇辭抹黑去小廚房拿了壺熱水，又撿了些簡便的茶具以及蜜餞果子放到她的小包里。

從小廚房出去時，恰逢珅伯臨睡前巡院子，嚇得她趕緊蹲了下來，而后悄悄沿著矮欄走出了小廚房所在的食祿園。

從小拱門鬼鬼祟祟出來后，她才長長舒了口氣，站直了身子。

怎麼每次偷偷摸摸去找傅則奕都要碰到珅伯。

努了努嘴，拍拍鼓鼓囊囊的小包，抱著暖壺蹦蹦跳跳回南園。

路過明月池時，那片無燈，差點惹她摔了一覺，于是接下來的路便老老實實走了。

走到南園門前，她將暖壺換給另一只手抱，單手推開了園門，而后蹦進了門檻。

傅則奕正站在二樓的回廊下抽煙，就忽然看見一抹明亮的身影推開園門，蹦蹦跳跳的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