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玄甲兵士上前將太子架走時，他還在叫囂：

“李誼，我詛咒你求而不得，妻離子散，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

咒罵聲漸行漸遠，太子的鬧劇該收場了。

東宮儲位空懸，眾官都明白接下來該討論何議題，卻無人敢冒頭，一時間朝堂上鴉雀無聲。

長久的靜默后，終于有人站不住，崔祐甫向右跨了半步。

“皇后娘娘，如今陛下尚在甘露殿養病，立儲一事茲事體大，老臣建議還是等陛下痊愈后再商議為好。”

王疏蘊方要開口，便被一旁的李誼打斷。

“崔相此言差矣。如今陛下臥榻已久，連太醫都說恐無多時。既然崔相也認為立儲事關國家大事，難得今日百官都在，我們最好就此議出個結果來才是。”

崔祐甫略顯不滿，“舒王殿下這是何意？難不成殿下想作這東宮之主？”

“有何不可？”李誼抱臂以對，“數年前父皇就曾有意立本王為儲，君無戲言。”

對方哼了聲，“陛下膝下并非僅你二人，若較真起來，既然不能立嫡，就得立賢。即使陛下曾動過念，也應當召回所有藩王，擇優論處，憑什麼殿下一人說了算？”

李誼氣勢徒戾，“就憑懸案是本王清的，礦款是本王討的，揚州是本王賑的，襄城是本王平的，崔相除了在此紙上談兵、高談闊論，還為我大唐做了什麼，又憑什麼，聽你的？”

崔祐甫氣得面色都變了。

“既然眾同僚不敢說，那便由老臣來。殿下并非陛下親生，你有什麼資格繼承大統？”

此言既出，朝堂震駭。外面的玄甲兵大家都看見了，崔相竟然如此直言不諱，在舒王殿下的痛處來回跺踏，真是不要命了。

“放肆！”李誼傲然一仰，“這皇位本該就是我父王李邈的。”

此大逆不道之言一發，整個大殿都為之震動，座上的王皇后也坐不住了。李誼言外之意便是當今陛下的皇位來路不正，她想出面阻止，可她曾是鄭王發妻，身份敏感，貿然出頭只會讓局面變得更糟。

王疏文也不再坐視不管，“殿下，鄭王殿下當年兵敗大震關，以身殉國，皇位才由陛下繼承，殿下何出此言？”

“看在母后的面上，本王才遵你一聲舅舅。你摸著良心問，當年那五道催戰書，其中沒有你一份功勞嗎？”

李誼咄咄逼人。

“程元振勾結蕃人，隱瞞軍報，使我朝連失十數城，終致大震關失守，驃騎將軍獲罪。敢問舅舅是否當真不知，破關那個雪夜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王疏文怯了，“軍報未錄，這老臣怎會知曉……”

李誼掀起眼皮掃視大殿，目光所及之處在場有不少須鬢斑白之人都垂下了頭，不敢看他。

“既然舅舅那般健忘，本王就來幫你回憶一下。段亦！”

段亦得令，馬上將那名歸降回紇的蕃人領上殿來。

竇文場瞇了瞇眼，“殿上何人，報上名來。”

那人朝上首的皇后看了一眼，以手撫肩行禮，“參見大唐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小人曾是祿東贊普將軍身邊的近衛參軍，應舒王殿下之命前來作證。”

王皇后握著鳳椅把手，掌心出汗。王疏文亦是背心發涼，冷汗直冒。

李誼問他：“你如何證明你曾是祿東贊普近衛？”

“小人留有當時的將軍私印，可為憑證。”

說著他從袖中摸出一枚銅錠，由內侍呈上。

竇文場驗看了那枚銅印，當著皇后面蘸取印泥，在白紙上拓了印，“不錯，的確是祿東的私印。”

李誼繼續訊問，“既如此，你來說大震關破關當晚發生了什麼。”

“當時兵馬元帥鄭王殿下迫于壓力與祿東將軍議和，宴會有約在先，雙方不得攜帶武器入內，以彰誠意。隨后將軍依照唐廷官員的指示，向鄭王殿下與尹將軍的酒中下毒，致使兩位將領斃命。彼時關內群龍無首，祿東將軍趁勢帶兵大舉進攻，李光弼和郭子儀將軍來不及回援，大震關就此被破。”

聽完此人講述，沸議甚囂塵上，并未親歷那場覆國之災的大臣紛紛倒吸涼氣，而那些年長者則諱莫如深。

“那你看看，在場可有你識得的面孔？”

李誼發話，朝中人更是人人自危，生怕自己被那個大胡茬的蕃人指認，更有甚者害怕到展袖遮住自己的臉。

那蕃人在殿中轉了幾圈，行至崔祐甫身邊瞧了瞧，搖了搖頭。又慢慢行至王疏文身側，皺了皺眉，頓然醒悟，指著他大呼，“沒錯，是他，當初跟祿東將軍議事之人就是他！”

“你個胡虜血口噴人！”百官驚詫，王疏文張口就懟，“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到皇城重地來亂咬？”

“舅舅莫急，你不認得他不要緊，也許這些東西眼熟呢。”

他命人搬來一箱器物，字畫珠寶、金銀玉器樣樣都有，王疏文見到這些東西剎時臉都白了，指他的手指直哆嗦，“你，你竟然……”

李誼隨手撿起一副畫，“這幅《洛神賦圖》本王幼時好像在舅舅的書房見過。”他翻至背面，“果然，上頭還有你的私印呢。”

王疏文狡辯，“這幅畫的確是老臣收藏，有臣的私印也屬正常，可老臣早就將其賣給他人了，至于為何出現在賄金里，臣哪里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