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胞妹來歷非同尋常，王疏文與之本就生疏，對方突然親近稱呼，倒讓王疏文有些不自在。

“外戚于內宮久留難免遭人詬病，還是避嫌為好。娘娘若無旁的吩咐，老臣便先告退了。”

“等等。”

王疏蘊叫住他。

“節慶之日宣兄長前來自然是有事。”

王疏文心里也在打鼓，“但請娘娘吩咐。”

“兄長從前操心過誼兒的婚事，如今誼兒年歲漸長，眼看諸皇子間就剩他一個形單影只未成親，妹妹又要麻煩兄長。”

歲月不饒人，他送她進宮時，彼此都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如今兩鬢斑白，僅剩兩雙珠黃注視著彼此相似的容貌。

王疏文推辭，“娘娘看重哪家，只消您一句話，何須老臣出馬。再說您也目睹了，舒王殿下固執得很，上次和親弄得多難看，他怎肯再聽老臣的。”

“是麼。”王疏蘊牽唇一笑，“此事本宮已同兄長交代數次，兄長卻百般推辭，究竟是誼兒不愿，還是兄長不愿，生怕誼兒搶了你那傻太子的東宮之位？”

“……”王疏文豎眉怒瞪，“你都知道？”

他曉得皇后平日的溫柔賢淑不過是逢場作戲，只是不知她手竟已經伸到自己背后來了，霎時脊背嗖涼。

王疏蘊嗤笑一聲，“本宮在后宮蹉跎半生，能爬到今天這個位置也不是吃素的，真當本宮耳聾眼瞎什麼都不知道？”

王疏文咬牙維持著明面上的尊敬，“老臣不敢。”

“你最好不敢。”王疏蘊威嚴道，“此事不能再耽擱了，你必須馬上去辦。這次聯姻可不能像上次娶那個胡虜公主那般草率，更不能挑儲妃韋家那般不頂事的，這麼一看還是兄長家的若兒合適——”

“這……”

這麼做無疑把李誼的命運也與王家綁在一起，王疏文頓時像吞了蒼蠅般難受。

王疏蘊則笑里藏刀：

“不妥麼？本宮要的，是母家能平定前朝，助誼兒一舉登帝的舒王妃，難道兄長連這點自信都沒有？”

圣人還在殿后睡著，王疏蘊就敢在內宮肆無忌憚地談論這些，驚得王疏文跳起來制止。

“你瘋了！”

“到底是我瘋了還是兄長瘋了？”

王疏蘊針鋒相對。

“明明誼兒才是本宮的親生兒子，才是你王家的血脈，兄長為何要支持那個蠢笨如豬的太子，還假借揚州賑災一事要誼兒性命？”

王疏文震駭，她一介深宮婦人還知道這些？“后宮不得干政，皇后娘娘還是照顧好陛下御體，比什麼都強。事是廣陵王余孽為父尋仇所為，請娘娘勿要血口噴人。”

王疏蘊怒目而視，“廣陵郡公李逾曾為太子伴讀，用腳跟想都知道背后誰在作怪。太子窩囊成那副熊樣，若無高人指點，以他的能力絕計想不出這般陰毒的點子，還說不是你？非要本宮將你們勾結的證據貼在你臉上才肯承認？”

皇后步步緊逼，王疏文也急眼了，“舒王是你的兒子又怎樣，他不是陛下的親兒子！”

王疏文狠狠抱怨。

“你知道舒王最近在做什麼嗎？他在查大震關的案子。如今陛下病重，無人主持朝政，待到舒王查清真相，把當年鄭王死因昭告天下，你我，還有整個王家，都得完蛋。”

“那又怎樣？”即使她當年也參與其中，但她全不在乎，“把我推到今天這個位置，我還得謝謝你不成？”

“你這女人……”

王疏文嚴厲告誡她：

“誰都看得出陛下看重太子，屬意他為繼承人，我王家再不竭力襄助，身后崔家、韋家趁虛而入，將來朝堂再無我王氏立足之地。你要明白你是瑯玡王氏的人，萬事就應以家族利益為重，左右太子也記在你名下，誰當皇帝你都是太后，有什麼好計較的？”

“王家……”王疏蘊哂笑，誰稀罕他們王家，“當初你爹流連花柳生下我，十幾年來無人問津，只當我從未出生過，直至你們家族沒落，急需族人在后宮站穩腳跟，才想起我這個女兒。”

憶及自己顛沛流離的那些日子，王疏蘊痛恨得牙癢。

“我產后恢復不久，你們便送我進宮，被陰差陽錯送給李邈，李邈死后你還不死心，又將我送進掖庭。我就像個玩意一樣被人送來送去，這是你們欠我的！大不了咱們玉石俱焚，讓你王家在五姓七望中間再抬不起頭！”

“毒婦。”王疏文悸懼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送她進宮，如今養虎為患，墊腳石反倒成了他的絆腳石。

“后悔了麼，晚了！”

王疏蘊放肆笑道。

“誼兒的婚事于王家并非賠本生意，一來議親必會拖慢誼兒的行動，兄長不妨趁機找到那筆賄金；二來誼兒孝心，若你誠心幫他，他看在王家的面子尚也必不會虧待兄長你，誰當皇帝你都是萬人之上的相國，有什麼好計較的？”

當然還有第三點她沒說，便是讓尹鶴卿的女兒永無機會再接近李誼。

原話奉還，王疏文如骨鯁在喉。于他而言一個不受控制的親王，哪有一個傀儡太子好用，舒王不似太子那般好掌控，再有強勢的妻族必將如虎添翼，恐怕更加難以操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