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誼聞言震恐，扭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卻只見得她威冷的背影，及一襲曳地華服。

她回頭一顧，滿頭珠玉威嚴輝煌，“你雖聰慧，可做事還是不夠縝密，要不是母后提前準備，你覺得如今被禁足的會是誰？”

他們都在逼自己。李誼垂頭一笑，笑得無比諷刺，“兒臣，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

他深切地明白，自今日起，眼前的母后將不再是記憶中那個溫和慈愛的母親，而是一個野心昭著的大唐皇后。

“好，就依母后所言。但希望母后也能信守承諾，不要動她，否則別說爭儲，母后也再別想見到兒臣。”

李誼眸光決絕，必須要王皇后答應才罷休，而王皇后膝下僅李誼一個親子，沒有第二次機會，故不好迫得太緊。

她昂頭應承，“一言為定。”

李誼頭也不回地離開立政殿，一旁的女史目睹全程，上前來為王皇后鳴不平。

“娘娘忍辱負重多年，都是為殿下籌謀，殿下怎得不理解您的苦心。”

她望著兒子離開的背影，目光忽暗又忽明，“本宮好不容易才拖垮了李適那個庸君的身體，如此良機豈容錯過，他終會明白的。”

“那王中丞那邊……”

“別跟我提他。”王皇后怒斥，“他毀了我的一生，還想毀了我兒，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女史小心翼翼，“那個胡奴，您還殺嗎？”

“殺，為何不殺。”

王皇后接過女史遞來的茶水，目光狠辣復現。

“為帝王者最是無情，他是我王疏蘊的兒子，怎麼可以被情情愛愛所牽絆？我要用她來徹底斷了李誼的情愛，讓他變成一個無情之人，所以她必須死，但不是現在。

眼下她腹中尚有誼兒的骨肉，不便下手，她生產之日，就是她的死期。”

“可奴婢聽說，那個胡奴在御史臺獄中，見紅了。”

“見紅了？”王皇后擰眉一疑，“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舒王殿下過來之前。”

“太醫去看過了嗎？”

女史搖頭，“沒有。舒王殿下說他不相信宮里的人，所以派了王府內的醫人來照看她。”

王皇后若有所思，片刻后便反應過來，譏笑道，“這種把戲，后宮見得多了。春荔，去把當時在場的劉太醫叫來。”

“喏。”

王皇后輕輕旋搖著杯中茶湯，“武飲冰，飲冰，飲……”

女史未發一言，只恭敬地把托盤舉過頭頂。王皇后如喝酒般一飲入喉，將空盞重重地倒扣其上。

“要怪，就怪她那個負心爹去吧。”

李誼即刻返回王府，李謙沒離開，自御史臺分開后就一直在舒王府中等待。

“怎麼樣，母后同意了嗎？”李謙迎上前來。

他解下斗篷拋給段亦，“去書房說。”

李誼足下生風，二人鉆進書房，屏退一應侍從，秘密私話。

桌案一角還擺著李誼從揚州寄來的信，已被拆封。李誼默默拾起信封，想著她曾坐在這里拆封閱看時的音容笑貌，漸漸在手心攥緊，心頭不是滋味。

“母后說，唯有我坐上儲位，繼承大統，她才肯放過小五。”

李謙驚訝萬狀，“這是母后能說出的話？她不是一向平易近人，又很寵你麼，怎麼會……”

詳情他不便復述，只能說：“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母后了。”

“啊？”

信息過于龐雜，李謙絞盡腦汁理解李誼的話。

二哥當政李謙自然是舉雙手贊成，不過皇后娘娘竟用小五的性命逼迫他哥做他不愿做的事情，著實超出了李謙的料想。

李誼也很難接受這個現實。原來仇恨在她心中掩藏多年，都未有人察覺。

而那些仇恨似乎都源于那場內外勾結的惡戰。

“在揚州，李相把當年父王所經歷的事都告訴了我。”李誼平靜道。

李謙急迫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李誼掀起眼皮，眸光堅隱，“當時兩軍相持不下，雙方皆消耗巨大，蕃人不想再這樣耗遲下去，遂向關中提出議和，在關外的隴山山麓設宴，邀兩軍正副元帥前往赴宴。”

“關外，設宴，還非得是元帥，這不擺明了鴻門宴嗎？”李謙氣憤道。

“可是朝廷連下了五道催戰令，本就是為早日解決這個麻煩，加之京中流言紛傳父王敗兵厭戰，他和驃騎將軍別無選擇，不得不去。”

“所以他們去了以后就再沒回來？”

那些軍報上諱莫如深的內容竟然是這些，李謙聯系前情后果，猛然意識到癥結所在：“是程元振花錢買通蕃人，在席間伺機殺害了他們，致關內群龍無首，最終被攻陷，一定是這樣！”

程元振只是被推到臺前顯眼的木偶，崔家、王家、當年的雍王、如今的陛下，這些真正獲利的人恐怕才是背后的策劃者。

“可是李相也說過，我們沒有他們暗箱操作的證據。”那筆賄金可謂此案最重要的物證，如今仍不知所蹤。

他有種預感。

“我懷疑母后也知道當年父王離世的真相，只是一直在隱瞞。”

李謙揣測，“她是想替鄭王殿下復仇嗎？”

李誼不確定。

當年父王冤死，她一介親王妃無力抵抗權力更迭，勉強可以理解，但后憑借賢良美貌一路登上權力之巔，力推自己成為皇位繼承人，的確像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