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那邊動手了，可是長安這邊正是棘手的時候。他在馬前叉腰兜了幾圈，忽然想到一個絕妙地點子，能暫時保住武飲冰的命，就看她能不能把握時機。

李謙將來人的耳朵拉近，復在他耳邊叨叨一通，那人一愣，也曉得輕重，沒半點廢話立刻去辦。而李謙則收齊人馬讓典衛將軍帶回，自己獨自一人進了宮。

夜色濃重，這一夜的甘露殿內，燈火格外通明。

等李謙趕到殿內時，大殿之下跪了一大片，除了李泌抱病，該來的臣子都來了，只有中央扭曲地趴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

“武……”他想喊武飲冰的名字，終是遏制住，打算靜觀其變看看。

階上，圣人李適和皇后都在。李適肉眼可見地蒼老了，身體欠佳，因而事事都需要皇后在身旁照顧。

太子捂著紺青的下頜扎立在旁，李適白了他一眼，“你的事待會再說。”

隨后目光威嚴地投向地上那個褻衣破爛，毫無尊嚴可言的女子。

“兇器在何處？”

竇文場托著木匣上前，李適從中拾起一支的銀簪，上面刻著“飲”字。

“回稟陛下，人犯武飲冰就是拔下這只簪子割斷繩索，又企圖用它刺殺太子的，幸好禁軍到得及時，她未能得逞。”

李適一氣之下將其擲于堂下。

“賤婢，誰指使你這樣做的？”

武飲冰艱難半直起身，散發遮住半張臉，倍感滑稽地笑，“還需要指使麼，皇帝陛下要不要問問太子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李適啞口，又瞠目瞪了太子一眼，避之不談，“那你呢？你明明是女兒身，卻以男子身份潛伏在舒王身邊，居心叵測，現下又來勾引太子，你可知欺君是死罪？”

好一個勾引。她謔笑。

她雖衣衫不整，氣勢卻不落下風，一字一句地細數罪狀，“貪污礦稅、盜掘古墓，騙人鬻兒賣女、逼良為娼、虐待婦孺、曝尸荒野，還違反禁令、私自出宮，他上違天命，下毀臣民，做了多少傷天害理之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難道陛下圣明之君，要包庇他的死罪麼？”

“放肆！”李適龍顏震怒。

王疏文這時出列進言，“陛下，老臣有話要講。”

“說。”

他從容轉身，指著殿中央的女子，“陛下可知今日殿上之人是誰？”

李適咳了兩聲，“何人啊？”

“回稟陛下，此女乃飲冰坊的皇商武毅之女。”

此言一出，百官之間立即熱議沸騰：

“飲冰坊？是不是那個給睿真皇后打冰棺的那個？那里不是早被封了嗎？”

“就是啊，聽說涇源兵變當日的大火就是飲冰坊的東家放的。”

“真的假的？那她不就跟當年林霽的女兒一樣了？她是不想進教坊才去勾搭舒王，又勾引太子嗎？”

“進教坊都便宜她了，看她的長相，八成是細作也說不定。”

……

王昶也聞訊而來，難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的父親，再望向殿中那個狼狽不堪的女人，想沖上去護住，可他不敢。

他早該知道父親既然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這一天遲早會來，心中悔恨交加。他不該好奇去查她的身世，不然她也不至于落魄至此。

然而他已經阻止不了他的父親。

“陛下，依老臣看，有其父必有其女，她父親既是破城當日縱火元兇，想必她自己未必一清二白，說不定就是城中內應，如今又伺機潛伏在舒王身邊，還毆傷太子，不知是何居心，恐是蕃人潛伏于長安的細作，此女不能留！”

“……”李適瞥了瞥身旁的王皇后，在思索。

王疏文順勢火上澆油，想趁機給李誼身上潑臟水，“若此女當真是細作，那麼舒王殿下亦有失察之責，應該……”

“王中丞慎言！”

王樹文被打斷，抬頭一怔。

沒想到一向溫和的王皇后也站出來，李適也意外。為母則剛，她決不允許旁人詆毀她的誼兒。

“區區賤婢圖謀不軌，與我兒何干？他身上流著李家的血，論才干、智謀、武功，哪一樣挑得出錯漏，這麼點小事也要怪罪到他頭上嗎？”

王疏文礙于身份，咬了咬牙卻不敢頂撞，“老臣不是這個意思。”

幾方就舒王歸責相持不下，場面一時陷入僵局。

李適思了思，喚道，“竇監，傳朕旨意。”

竇文場上前揖拜。

“武毅之女欺君罔上，勾引皇嗣，欲行不軌，罪不容誅，處立斬。”

武飲冰震驚仰頭，這個昏君竟然為了保太子不辯是非，然而兩名皇城禁衛已然欺近，她情急之下，放聲大呼：

“且慢！你們放開我，放開！”

身板不大，力氣不小，她奮力掙扎，蠻得禁衛們也駭了一怔。

“磨蹭什麼，還不快拖下去！”王疏文從旁幫腔。

她喉口梗著一股酸苦，奮力掙脫禁衛，當殿高聲：

“我懷了舒王殿下的孩子！你們不能殺我！”

說完，她再忍不住，嘔了幾口酸水出來。

李謙聞言居然松了口氣。這丫頭死到臨頭還是挺機智的，不妄他派人去盯著太醫院今日誰當值。

在場的人均一僵。

李適和皇后也未想到還有這般轉機，“你說什麼？”

其實武飲冰也不敢確定。她葵水遲遲未來，而且食欲不振，嗅到異味便難受想嘔，這些都是早孕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