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王昶咳得比方才更厲害，“近來天氣驟變，本官受寒咳疾加重，藥不能離口。只是本官的侍從也染病，無奈家慈才撥了她來侍奉湯藥。”

“這樣。”

衙役躑躅片刻，仍決定將他們暫時請進后堂。

“請大人在此稍坐，待小的將公文遞交，請鄭參軍示下。”

武飲冰規規矩矩地站在后面，真如婢女般攙扶王昶落座，王昶瞥她一眼，轉而向衙役點頭見禮，“有勞你。”

“大人客氣。”

一盞茶的工夫過去，司法參軍鄭耀趕回后堂，王昶再次起身。

“卑職鄭耀拜見王侍郎。”

王昶與他客氣道，“鄭參軍不必多禮，這次募兵應征有人潛逃之事，要麻煩參軍操心了。”

鄭耀恭敬回話，“王侍郎哪里話。您身體抱恙還親自前來，卑職等怎好懈怠。詳情方才卑職已經看過，確有幾樁長安縣的失蹤報案，都一口咬定家中服兵役者是去了大營才失蹤的。”

“是了。本官曾問過北大營，這幾人其實根本沒去報到，但要是有心逃避兵役，家人大可悶聲不吭，何必報官。”

鄭耀亦認同，“確實古怪。”

“所以……”王昶又偏頭咳起來，伺機向武飲冰遞了眼神，望向擱在桌案上的食盒。

武飲冰依令打開，一股濃重的藥味四散開，王昶隨即攤手伸過來。

還好她機靈，明白對方的意思，馬上啟開燉盅，從中盛出一碗湯藥奉上。

鄭參軍看著他悶頭飲下，不免關切道，“王侍郎若是身體不適，可先行歸府，待卑職查到結果再通告侍郎大人。”

王昶總算順了氣，擺擺手，臉上似乎咳得紅潤了些，“此次逃兵數人，都是一兩年之間逃走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家人已有聯合鬧事的勢頭，所以尚書大人命本官速查原委安撫，故而催得緊，還是我親自下查妥當些。”

鄭耀一看王昶鞠躬盡瘁至此，也不好再挑剔，默許了那名婢女跟隨，“那卑職這就帶王侍郎去卷宗房，請隨卑職這邊走。”

京兆府內一派繁忙，王昶就像一盅行走的大藥罐子，苦味走到哪熏到那，惹得衙門中當值的差役能避則避，根本無人敢近前。

“這是公文內幾人失蹤的相應卷宗，請大人過目。”

卷宗已經擺好，王昶略瞟了一眼厚度，便道，“這是這兩年京兆府內所有的失蹤報案嗎？本官這里有一份兵部的名單，也是拒服兵役者，但具體名姓不便透露，能否麻煩參軍把這兩年的卷宗也一并找來？”

這公文上倒是沒寫。不過對方是兵部侍郎，鄭耀也沒多疑，立刻命人去拿。

不多時，兩年內的卷宗也被取來摞在桌案上。

“失蹤案并未單獨成冊，而是夾雜在其他案件之中。這是京兆兩年間所有案卷供大人查閱。”事情做完，鄭耀抱拳請示，“大人還有旁的吩咐嗎？”

王昶搖頭，“無了，有勞參軍……”

鄭耀也知情識趣，“既是兵部機密，卑職等便回避，有事您再吩咐。”

“好。”

外間有風灌入，鄭耀臨走前還貼心的閉上門。

武飲冰抬眸偷瞄門已關嚴，又聽見腳步聲漸行漸遠，終于松氣地支起來，松快松快僵硬的肩背。心想那些整日塌腰駝背的下人們真夠累的。

“王兄高厲害啊，這就進來了。”拍馬屁她擅長，故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

王昶輕巧一笑，“現下該知曉我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藥了？”

“曉得曉得。”卷宗已經得手，武飲冰迫不及待地開翻，邊翻邊納罕，“不過王兄到底準備的什麼怪藥，飲著不苦麼？”

“苦啊。”

他無辜笑笑，“不然怎麼能順利把你帶進來，你可得好好謝謝我才行。”

“那是一定。”她一頁接一頁地細翻，回得毫無意識，“只要王兄知會一聲，想要什麼都行。”

他遲鈍一下，凝眸望著她低頭專注的模樣，不禁心道：想要你也行嗎？

翻了兩本，手邊還有一堆，武飲冰算算進來的時辰，茫然憂愁起來，“這麼多，要翻找到什麼時候才算完，咱不能在京兆府待到半夜罷……”

王昶回過神來，遂道，“我幫你一起翻吧。你想找什麼樣的人？”

“好啊。”她自然樂意多一個幫手，“年輕女子，京兆人氏，年紀約莫十四至三十，報失蹤或是暴斃，尤其是后來在白鹿原找到尸體的。”

武飲冰猶一目十行，掏出懷中備好的小筆小硯邊閱邊記其中值得留意的細節。他多瞧她一眼，拖過離自己最近的一本，查了查肩封，是去年九至十二月的記檔。

這應當不難找，王昶想，遂也翻開卷宗逐列查閱，忽而在十月的失蹤人口名單內發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武飲冰。

他抬眸又多瞧了她一眼。

同名同姓，是巧合？

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耐著性子，繼續默默閱看：

“……建中四年十月初四，新昌坊報賊人鬼祟，隨后坊內一民宅起火，火勢蔓延終致長安大火，城中暴亂，涇原節度使姚令言伺機破城。后經查明縱火者乃崇義坊商戶飲冰坊東家武毅及其女武飲冰，現已隨流民潛逃出京，下落不明……”

他繼續往后翻查下一本案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