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忽冷忽熱的是怎麼回事？武飲冰有點看不明白了，腦子里像一鍋煮沸的漿糊，全靠潛意識躬身行禮送別。

王昶的信用自不必說，武飲冰還是信他的。

果然靜候三日便有人傳信，只是見面的地點定在京中的王家府邸，武飲冰有些疑怪。但是她有求于人，不好太過矯情，最終還是騙過紀管事說去資王府，然后溜出門。

行至王家西角門，早有小廝在此等候。她跟著小廝穿過游廊小徑，來到一間后院偏房。

王昶已在此等候多時。

“王兄，咱們今日就去嗎？”武飲冰一拜，忽而留意到桌上置了一套婢女的衣裙，與她方才來時路過的王家婢女的著裝一致，不禁迷惑，“這些是？”

“對。”王昶從桌案后頭起身繞出，淡然道，“這便是我的辦法。若想避人耳目混入京兆府，必須這麼做。”

武飲冰復望向那套衣裙，臉色唰一下變了。

他明知她底細，卻故作不解，“怎麼，不妥嗎？”

武飲冰支吾難言，腦子卡殼半天也沒轉出一句話。

王昶望著她驚悸的神情，心間暗忖，她李誼跟在一起時會不會換回女裝呢？若換回，又會是什麼樣子？

“武兄看起來十分為難的樣子，是在擔心什麼？還是說……”王昶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心思，看出她茫然與惶恐。

武飲冰梗脖狡辯，“沒擔心什麼。只是……于男子而言，凡是要扮女裝都會猶豫一下的吧，多丟人啊。”

他謙謔一笑，未置他詞。實話說，他還沒見過她女裝，也私心盼望著能見一次。

“不過我權力有限，喬裝易容扮作侍婢是我能力范圍內的唯一解法，否則很難解釋兵部侍郎為何帶著舒王的近侍前往。”

王昶繼續挑明道。

他說是事實，這幾日她也透徹想過。

雖然府衙僅有京兆尹參加過皇后壽宴，可難保沒有旁人道聽途說或者偶然見過她，這張臉若不加以修飾，很難躲過差役，要是再多盤問兩句，豈不糟糕。

她亦一連想了三日也無頭緒，祈盼王昶另有法可解，未想他除此之外也無能為力。

可俗話說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這麼做也太危險了！

她明明就是女子假扮男兒，如今又要被迫換回女裝，這與原地自爆有何異？而且王昶尚不知她秘密，方才扭捏推脫已引他質疑，不從也要露餡，難道這身女裝非換不可了麼？

情勢著實讓人進退兩難。

王昶從旁觀察她瞬息萬變的臉色，忽然感到些許有趣，胸中還隱有種偏執的膨脹和滿足，仿佛以前在射生軍從虎口中奪獲獵物時的快感。

“思考得如何？”王昶整整袖口，“若是覺得這個主意不好，那便罷了，某心有余而力不足，你還是找資王殿下幫忙吧。”

王昶作勢要喚小廝送客，嚇得武飲冰忙拉住他袖肘，生怕過此村沒此店。

“好，我換。更衣間在哪？”

喬裝的間隙，王昶已在角門外馬車里坐等。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武飲冰姍姍而來，拎著裙擺踏上車架。

轎凳上有雪，武飲冰久未著長裙，行動不捷，差點滑倒。

王昶伸手撈住她手肘，“小心。”

她重整衣裙，“有勞。”

馬車緩緩駛離角門，往京兆府所在的光德坊行進。

車輪咯吱碾入半寸積雪，車廂隨之搖晃，武飲冰貓般警惕地從窗簾縫隙中打量外間，王昶則在轎廂對面打量她——

烏云秀發，杏臉桃腮，朱唇輕含，微鎖的眉眼如春山淺淡，雖是一身婢女丫鬟打扮，也不掩其明艷。

原來她做女郎時可以如此嬌俏可人。

似乎是察覺背后的目光過于熱烈，武飲冰不禁回頭。

“怎麼了？”

“無事。”王昶方不自在地收回目光，從地上拾起一提帶炭爐的食盒，“一會你拿著這個，隨我一道進去。”

武飲冰不明其意，“這是什麼？”

“藥。”

藥？她輕輕啟開一條縫，頓時一股濃烈的熱氣撲鼻，又苦又腥，趕緊合蓋大喘幾口新鮮空氣。

她十分嫌棄地接過提手提溜著，“這藥做什麼用？這麼難聞。”

王昶袖手闔目，靠著車廂養神，并不回答，“等會你就知道了。”

居然賣關子。武飲冰還想再問，可對方已是一副拒聊姿態，她也不便再多嘴，只得耐著性子，一直等到馬車在京兆府衙門前停穩。

到了地方，兩人先后下車，王昶攏了攏身上的裘袍，朝身后拎著食盒的武飲冰低聲道，“一會你扮作我的侍婢，姿態放低些，別抬頭。”

她應聲，“哦，好。”

隨后王昶也握拳在唇邊咳了咳，好讓聲音嘶啞些，領著武飲冰朝里走，不出意外地被京兆府衙的衙役攔住。

“王大人。”門前衙役向中間橫跨一步，站定抱拳。

“咳咳……”王昶輕咳兩聲，啞聲問道，“你們鄭參軍在否？”

“在，不知王大人找鄭參軍有何要事？”

王昶拿出協查公文遞給他，“有一樁案子需要京兆府捕盜司協查，請你轉告，本官要見他。”

衙役瞧了瞧公文的封簽無誤，欲將兩人請進后堂避風看茶，忽然注意到他身后的婢女。

衙役犯難地道，“王大人，府衙重地，照例女眷不得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