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昶微疑，“什麼人？”

武飲冰遂將花楹被拐的始末如實講述，但隱去了她的真實身份以及認出崔振中的部分，以免他生疑。畢竟再怎麼說他也是瑯玡王家的人，是王疏文的兒子，不能明說是因為太子牽涉其中，謹慎為妙。

“只是想查幾個跟花楹一樣的走失娘子，好有個走訪的方向，揪出人販子，旁的便沒了。”

他回想片刻，“花楹……是宮宴那日在麟德殿獻藝的那位？”

“嗯，傀伶李知韞便是她師父，王兄在洛陽見過的。”

她又一次為青樓女出頭，不免令他想起那個慘死在自己弩下的花娘款款，手心不自覺地攥住袍擺，汨汨出汗。

他佯作回憶了一番，緩緩松開衣擺，淡淡道，“想起來了。只是鬻賣人口理應歸京兆府捕盜司管轄，你的朋友既是被賣的，何不去報官？”

“報過，但官府的人一聽她是平康坊的，便不了了之了。”

“舒王殿下這麼看重你，也不幫忙招呼一聲嗎？”

她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報官時在下剛結識花楹，草民而已，連殿下的面都沒見過，何談招呼。唯殿下啟程賑災后，在下閑下來才想起此事。”

他仍有疑慮，“舒王殿下離京，你怎不找資王殿下幫忙，按理說他也是皇子，在宮中行走可比我方便得多。”

“這個……”

武飲冰字斟句酌，支吾了半天也沒答上，被他瞧出端倪。

王昶胸中量度，查幾個人倒不是難事，只是……

“是不能讓他知道麼？”他問。

她顧左右言他糊弄過去，落座身畔，抄起竹著在盤中杵齊，給王昶盤中挾了幾筷炙羔腩，“在下曉得王兄亦是朝中中流砥柱，所以才來請兄幫忙呀。”

無計可施時第一時間來找他，王昶倒是挺高興的，不過挾菜之際鬢發偶然摩擦他耳廓，散出一股幽幽的松木氣息，簡直跟李誼身上的香囊一模一樣，他一閉目眼前全是些不可描述的畫面，心中妒意泛起。

“找不到資王便來尋求某的幫助，這不會也是舒王臨行前的授意吧？”

王昶的語氣有點生硬，武飲冰擔心給李誼惹麻煩，連忙撇清。

“不不不，是在下自己的意思。楹娘是我摯友，要不是那些人牙子，她也不至于淪落至此，我只是不想讓我的朋友白白遭奸人戕害，想替她討個公道而已。”

王昶抱臂蹙眉，審視般瞧著她，給人瞧得一咯噔。

“……假若王兄為難，也無妨，我再想辦法就是。這頓飯就當是與王兄聯絡情誼，王兄盡管享用，勿須客氣。”

沒想到王昶無征無兆端起面前的瓷盅，一飲而盡，她瞧著一陣訝然。

這可是燒酒，他竟然氣不帶喘地喝了滿盅，將瓷盅倒扣于桌面，甚是豪爽。可既然對面已作首肯，她武飲冰也不能露怯失禮，也端起酒盅滾了滾喉嚨，仰頭飲盡。

王昶見狀開懷而笑，武飲冰從未見他笑得如此暢快過。

“哈哈哈哈……武兄痛快，如果這是你自己的意思，那我王昶一定會幫忙。”

她在旁陪笑，隱覺有些別扭。他和李誼是表兄弟，不是挺要好的麼，難道找他幫忙是李誼的意思，他就不幫了？

大約是她烈酒上頭胡思亂想，又咽了好幾口唾沫，才沖淡咽喉的燒灼感，“那在下就多謝王兄仗義相助了。”

“不必客氣。”

王昶悠然挾菜，武飲冰則在一旁殷勤盛湯。

熱湯擱在他手邊，二人在雅間邊吃邊聊，有求必有謝，武飲冰欲好投其所好，“王兄文武雙全，不知平時可有何愛好？珠玉、字畫，還是刀槍弓箭的？”

“是要準備謝禮嗎？”他直白點明。

“是啊，畢竟京兆重地，王兄從中周旋也費心費力，不能讓兄白跑。”她低眉道。

“這個……”王昶思考片刻，“不急，眼下八字尚無一撇，事成之后再聊也來得及。”

武飲冰當他是客氣，拜謝道，“那在下便先準備著，待事后王兄想起什麼需要再與我講。另外，我跟王兄同去嗎？”

他望她一眼，“當然。”

她心吞下一半，道出剩余所慮，“王兄如今執掌兵部，不知打算以什麼理由造訪京兆府呢？我時常出沒于殿下身邊，恐怕公中的人都識得，貿然闖入恐怕……”

宮宴那日的事早就傳得滿朝皆知，他們想不認得她這個禍水都難。

“我也在考慮……”這確然是一道障礙，王昶停著，主動舉起瓷杯相邀，“這事你容我想想，不出三日，我會使人通告你。”

“好，多謝王兄。”

她心中的石頭總算踏實落地，端起瓷杯，與王昶又碰了一盅。

用過午席，武飲冰送他出樓。馬車駐于門外，她在斜前引路。

“不敢再耽擱王兄正事，王兄慢走。”武飲冰恭敬拜別。

他在馬車前駐足，忽然搭住她交疊施禮的雙手，武飲冰似被燙一般縮了縮，又被他加力攥住，引得她大驚抬頭，對方卻無半點撒手的意思。

一拒一阻，兩人就這麼暗中角力著。

他望了武飲冰半晌，忽而問，“你身上的傷可好了？”

她有些看不懂他眼中的情緒，“多謝王兄關懷，已好得差不多。”

“那便好。”王昶松開掌心，一步登車，從軒窗中露出半張側臉，“武兄的事于某而言也是正事，兄靜候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