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適沉沉嘆出口氣，“誼兒有心，只是朕眼下夜不安寢食不下咽，恐辜負你這些好東西。”

李誼早已知悉發生何事，仍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父皇煩憂，可是出什麼事了？”

李適掌心在扶手上來回摩挲，憂心忡忡。

“今晨武德殿宮舍無故自壞三十余間，朕這右眼就跳個不停，果然方才收到急報，揚州海安縣突發地震，江溢山裂，海水倒灌，屋宇多壞，人皆露處，周圍州縣皆有傷亡。”

“什麼……”鷹揚衛的信上僅言江南地震，未及災情如此嚴重，李誼追問，“有人前往處置了嗎？”

“朕已命揚州刺史沈從興即刻前往海安，只是朕擔心沈從興走后，廣陵郡公李逾會趁機生事，朕思來想去，你方從揚州離開不久，對他們的情況比較清楚，想來還是派你前去親自主持賑災比較合適。”

李誼低頭，腦中思緒飛轉。

這樣一來遠離長安，很多事就鞭長莫及。

李適從龍案前步下臺階，“江南地震無可預知，山路阻斷，既可以阻攔他們溝通各地的叛亂分子，也會使流民災民激增，動亂時局，給他們可乘之機。時下又值秋收，西面蕃人也虎視眈眈，我朝在不能生內亂了。”

事態嚴重，李誼深知孰輕孰重，沒有猶豫，“能為父皇分憂，兒臣自當前往。”

李適心落下大半。

“好，誼兒不愧是朕的好皇兒。那麼江南的事就托付你了，爭取早點解決，盡量別拖入冬。”

離開皇城，返回大寧坊，宮里已經派人來知會王府管事，府內已經在為舒王遠行做準備了。

武飲冰不在自己房中，那大概是去書房了。

他快步走到書房，發現她正在內室搜索衣篋，替他拾掇貼身衣物。

大約是上身不便使力，她只得跪在衣篋旁翻找，他心疼地將她撈起來，“王府里那麼多下人呢，何須你親自動手，再說你身上還有傷別亂動，讓他們來就行。”

武飲冰不肯，“我又沒傷到手腳，一會就收好了不礙事的，而且……”

手中包裹打結的動作慢下來，兩人都感受到彼此的情緒變化。

她仰起頭，倔強地望著李誼，“殿下，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啊？”雖然她明白此時李誼大概率不會同意，但仍想爭取。

李誼把她摟到懷里，好生解釋，“這次情況緊急，必須走水路，到了江南那邊山路阻塞，可能還有更多很多需要乘水路才方便到達的地方，你暈船，去了可能難以適應，況且那邊冬季氣候濕冷，你還有傷要養。”

她理智上知道，但還是難舍難分。

他何嘗不是如此。不知不覺一年過去，他早已把她當作自己最親近的家人之一。

“我已把你托付給李謙。他雖是個閑散王爺，但好歹是個王爺，有什麼拿不定主意的就去找他商量，莫要逞強。到了那邊我給你寫信，我答應你，處理完揚州的事就盡快回來，你在家里折騰什麼都隨你，把書房給我完整留下就行……”

他跟她事無巨細絮絮交待了許多，武飲冰兀自沉浸在失落里，一句都沒聽進去。

“那你能明早再走麼？”她依依不舍地望著他，又愧疚低下頭，“我現在是不是特別像書里的褒姒、妲己、飛燕合德，明明國難當頭，卻纏著你不讓走……”

李誼輕點點她額頭，“是啊，小妖姬。”

她把衣物塞他懷里，推他出去，“那你還是現在走吧。”

李誼摟得更緊，“整頓典衛兵還須時辰，我明早再走。”

武飲冰凝望他片刻，總算從愁緒中露出一片笑容。

用過晚膳，李誼幫她換了傷藥，隨后洗漱歇息。李誼把人抄起塞進被衾，折身捏滅幾盞燈，屋內光線重歸黯淡，再回到榻上。

他從身后抱著她，兩人就這樣相擁而眠。

窗外淅淅瀝瀝下著小雨，下次再見之時或許就下雪了。武飲冰在黑暗中睜著晶亮的雙目，生怕閉上眼再睜開，人就不見了。

“睡不著麼？”

身后之人察覺到她不安分地動來動去，貼著她耳廓道。

她稍稍側頭，“殿下不也睡不著麼？”

“是啊……可惜你有傷。”烏發在她頸后分開，露出一小塊白凈的肌膚，他微微嘆氣，雙唇輕輕覆上去，“摸得著，也吃不到，真難熬。”

武飲冰渾身激靈靈一顫，雙頰泛紅，幸好背對著，他看不到。

“那要不我們做點別的？”

“做什麼？”李誼慵懶問。

她細忖了忖，“反正現在都睡不著，要不殿下給我畫一幅仕女圖怎麼樣？你答應過的，畫完了你可以帶去揚州，就當是我在你身邊陪著你了。”

李誼也想了想，覺著主意不錯，遂道：“好。”

二人起身挑亮油燈。繃帶太丑，袒胸裝是穿不了，武飲冰只得挑了件剛好能將傷處遮住的小袖窄衣，配香葉紅露腰飄帶羅裙，又覺手臂空空，帶了串脆響的金鈴，拿出花楹送的玉容粉和口脂點上。

她對著銅鏡慨嘆，自己都快不記得上次換回女裝、涂脂抹粉是什麼時候了。

“殿下別這麼看著我畫眉，我緊張……”

鏡子里的人非但聽不見，還故意湊近卷著她耳垂狠吮了一下，武飲冰不防一躲，青黛往眉尾拉了長長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