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李誼便跟著李謙轉到屏風后頭，不知蹤影。

武飲冰靜坐了一會，如坐針氈，不停地望著屏風后面，心頭暗暗抱怨什麼話要說那麼久。

資王妃李月鹿見狀嫣然而笑，“聽謙郎說，你喜歡點心，我便看著準備了些，不知我做的糕餅合不合你胃口。”而后伸手拾了一枚玫瑰酥遞給她。

她毫無王妃的架子，武飲冰插手稱謝，受寵若驚，“奴一介奴仆，不敢受此偏待。還是王妃娘娘您用吧。”

“我自孕后胃口不好，倒是辜負了這些好東西。”她將手中地酥餅往前遞了遞，不露聲色，“五郎不必拘束，畢竟——”

武飲冰抬眸迎上那雙妙目，不知何故忽然感到脊背一陣發涼。

“我們也算舊相識了，從我入城那一日起，不是麼。”

武飲冰悚地一下站起，玫瑰酥也落地砸了粉碎。

她復鎮定心神，卻仍似末日降臨之感。

“……娘娘何出此言？”

李月鹿命人將地板收拾干凈，屏退眾人。

“何出此言？”她起身步步逼近，發間步搖聲聲聽在耳中簡直像催命，“難道當日設計擋住刺客之人，不是你？拔腿追逐刺客之人，也不是你？”

武飲冰且說且退，拒不承認，“奴不知您在說什麼。”

“莫要以為你換了身男裝，我就認不出你。”李月鹿臉上盛氣凌人，“好歹我也是回紇可汗的女兒，我不傻，也不瞎。”

武飲冰心跳如鼓，警醒地睇著她，“你想做什麼？”

“不想做什麼。”她猛地抓住武飲冰的手腕，嚇了她一激靈，“過來……”

武飲冰駭得雙腿發抖，方要大叫，李月鹿笑意斐然，嗓音悅如銀鈴。

“過來陪我吃點東西。”

*

隨李謙行至后院書房，里頭果然掛著一張嶄新的豹皮。

李誼張口就斥，“你小子，傷成那樣還出去圍獵，胳膊不想要了？”

李謙撅嘴委屈，口中嘟嘟囔囔，“幾個月不讓動武，我這一身都閑出虱子了……”

“都是當爹的人，做事還這般莽撞，看來以后出征不能帶你。”

“別，別啊……”李謙低眉順眼，改口認錯，“是是，二哥責罵得是。”

說罷李誼回望了望堂前，目中閃過一絲憂慮。

李謙早猜到，“你還是這麼擔心她。放心吧，月鹿不會拿她怎麼樣的。她曉得武飲冰是女兒身，也坦誠地告訴我了。”

李誼眼目凜然，愈發擔心。

他在洛陽時便對他二人的情況起疑，當下更要讓他如實招來，“你跟李月鹿到底怎麼回事？”

李謙聳聳肩，赧然地敷衍，“就……那麼回事唄。”

“嗯？”李誼瞇了瞇眼。

眼見糊弄不過，李謙只好一五一十說明白，“就是，她雖然是個和親公主，但其實身世坎坷。我以前對她那樣冷淡，她還在我受傷之后不計前嫌地照顧我，關心我，然后照顧著照顧著就……”

李誼側目，“就色迷心竅，照顧到床上去了是吧？”

他羞憤難當，仰脖回頂：“就許你和武飲冰雙宿雙飛，不許我追求個人幸福啊？”

李誼抄起扇子就打，“我看你是養病養皮了欠收拾。”

“別打別打，我錯了，錯了還不行麼……”

李謙認慫極快，他明白李誼的擔心。

“我知道二哥是怕她心懷不軌，提醒我當心。其實我私下調查過，她是毗伽可汗醉酒后與舞姬所生，在回紇王庭十幾年受盡欺辱，無人問津，直到回紇與我朝和親需要適齡的女子，才想起她來，匆匆封了個公主就送到長安了。”

李誼眉間稍松，沒說話。

李謙趁機又多說幾句，“麟德殿大宴上，表面的父慈女孝都是演出來的，其實毗伽可汗重視的只是聯姻，根本沒有在意過女兒的意愿。后來我問過她，她說的與我調查到的一致，她還將入城當日即認出武飲冰的事與我坦白，我覺得她不是動歪心思的人。”

合著這邊廂李誼和武飲冰在演，對面回紇可汗和公主也在演。

李誼處事謹慎，并未被說動，“那她獨自待在長安那些時日，你可有留意過她和侍女仆從的動向？”

“當然有。”李謙道，“你知道我從來惜命，既是以后的枕邊人，可得好好盯緊，不然將來她趁我不備把我剁了怎麼辦？”

李謙性格是糙了些，但做事還是可靠的，經手的事情從未辦砸過，李誼姑且相信他的判斷。

生怕李誼再咄咄追問，李謙趕緊另起話頭，“對了，昨日你剛到長安便去含元殿復命，父皇怎說？”

“父皇說暫時不要公開揚州和洛陽的事。太子再不濟也是皇長子，父皇會私下與他訓話，讓我給他留點顏面。”

“父皇還是這麼優柔寡斷。”李謙捶桌唾道，“太子跟二哥你不一樣，要我說，如此放縱下去，太子早晚要捅大簍子。”

李誼也暫不打算攤牌，也沒告訴李適賄金的事情，以防萬一太子想做什麼，他也有把柄可拿捏，“話說我讓你查的喜好文玩古物的官員，查得怎麼樣了？”

李謙帶李誼過來正要溝通此事。他轉身至書架邊轉動暗格，從格中拿出一份名單，“都在這里了。”

李誼定睛一看，首當其面的就是一個眼熟的名字：

“王疏文。”

“對。他不僅親歷了當年蕃人破關之事，而且最近頻繁出入東市一家名為墨香居的字畫鋪子，那家鋪子又偏又舊，看起來不像他那種身份會去的地方，不大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