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番話云山霧繞，實令人光火，“怎麼說？”

“我這雙手沾血太多，難免引起像殿下這樣的人注意。宋存的行蹤是我故意泄露給何太勇的，目的就是想借他之手幫我除掉這個人。”

武飲冰聽不下去，脫口便指責，“宋存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仵作，勞苦半生只想回家看看，你們為何奪他性命？！”

“平平無奇？”柳娘好笑，“難道留著他，讓他成為第二個平平無奇，然后一鳴驚人的林霽？”

李誼霍地站起來，“什麼意思？”

“殿下是聰明人，難道還看不明白嗎？一個百年的皇后，就真的值得這麼多人拼上性命爭奪？”

李誼重重道出二字：“賄金。”

柳娘嘴角總算扯出一絲笑，“看來你已經明白了，不愧是圣人最器重的兒子。”

她頓了頓，然后娓娓道出林霽之死的真相。

“圣人派內監和道士以所謂招魂之法找一個去世已久的女人，根本就是老糊涂，縱容那些內監道士拿著盤纏花天酒地，更有甚者離開宮城便杳無音訊，再不回宮，也視若無睹。不過他們也不是全無用處，當年程元振私吞賄金卻不敢揮霍，只好把它藏在不知哪個貴族的陵墓，恰巧這些道士精通風水之術，主家便命我暗中留意這些人的動向。”

李誼凝神細忖，“你的意思是，仇敬忠和符承永那兩人，找到了賄金？”

“是。可惜追蹤他二人的時候，我的人失手，被他們分頭逃走。我追著那個小黃門回到長安，他卻人間蒸發，直到最后出現在大理寺少卿林霽府上。”

現在回想，柳娘如何都不能讓這樣的失誤再次發生。

“這個林霽平日不聲不響，居然也在暗中調查賄金之事。若被他先行曝光真相，我敢說過半的朝廷命官都要遭殃，屆時朝中掀起巨浪，圣人又該如何自處。因而未免朝廷生疑，殺他的手段便復雜了些。”

林霽死于被偽裝成自殺的他殺，她連這些細枝末節都曉得，兇手是她無疑了。

也就是說，當年大震關兵敗的確是一場政變，而且至少半數朝臣都曾參與過。李誼胸中震動，強捺下慍怒，“那武毅呢？你為將他也除掉？”

柳娘輕蔑地嗤聲。

“他和林霽勾結，在我解決掉仇敬忠之后仍不罷休。未免夜長夢多，我早就想殺他了。只是他這人武功不俗，處事也警惕，直至涇原兵變，他拖家帶口，才讓我有機可乘。”

原來阿爹是被……

武飲冰怒紅眼，“所以，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凡是跟仇符二人有瓜葛的，管他通宵底細與否，統統都不放過，是與不是？！”

“是又如何。”柳娘已然視死如歸，傲然仰頭，繼續出言不遜，“區區商賈，也不過是在皇城門下揀剩飯的狗，老娘會怕他鬼魂索命？”

她毫無悔意，言語深深刺激著武飲冰的神經。

武飲冰太陽穴突跳，再也壓不住胸中怒火，撲上去誓要將她撕碎萬段，嚇得位列兩班的差役連忙上去把人分開，可這小生卻渾身蠻力，讓他們根本無從下手。

李誼一個箭步沖上，從身后折手摟腰，將她強行扯回。

“放開我，我要殺了她，殺了她！”

武飲冰始終掙脫不得，手中僅攥著兩綹頭發傷不到她分毫，她只得一邊哭一邊咆哮地宣泄，“阿爹是那麼好的人，你憑什麼這麼說他，憑什麼殺他，憑什麼！”

李誼見她情緒失控，反將她緊緊束縛抱住。她掙扎無用，所有的苦楚和委屈一齊洶涌，趴在他肩頭嚎啕大哭，口中仍在念叨：“她憑什麼啊……阿爹對我那麼好，把還給我，還給我……”

柳娘已至麻木，冷眼旁觀著一切。

“若是這麼想你阿耶，老娘當初就應該送你們一道。要怪就怪這位殿下救了你，才害你們無法在地下團圓……”

啪——

話音未落，一記利索地揮鞭狠抽在她身上，鞭痕處立刻皮肉盡綻，污血浸透衣袍。

段亦拿著馬尾鞭立在刑架旁，得了授意，又勁力揮去一鞭。

柳娘立刻沒了方才威風，面容猙獰地垂下頭去，胸口劇烈起伏。

“但愿這兩鞭讓你清醒一點，別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李誼一邊安撫武飲冰，一邊警告她慎言，“本王再問你，你們當初既然想殺小五，為何自涇原兵變后只用麻痹之毒，你們活捉她到底什麼目的？”

這麼一說的確，連武飲冰自己也很好奇，不經止住抽噎，狠狠逼視著她。

柳娘又受了兩鞭，似乎快接不上氣。

“那你們……該去問京中之人。”

又是這句京中人，李誼問，“京中之人到底是誰？”

柳娘頭暈腦漲，慘白龜裂的嘴唇微不可見地蠕動了一下。

聲音微弱聽不清，他側耳湊近，忽而聽到一個只他能聽到的名字，瞳仁驟縮。

“殿下，不好！”

李誼被段亦的聲音喚回，面前的渾身浴血的女人四肢乍一抽搐，雙目上翻，口中嗬嗬，儼然跟符承永死前的癥狀一樣。

李誼頓時警覺：是麻痹之毒！

“快找醫人！”他一面吩咐，并讓段亦立即去把懷民接來，他研究毒物日久，看看有什麼解毒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