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誼幽涼一笑，“你想想何太勇殺宋存的目的是什麼？”

“嫁禍。”

“所謂嫁禍，是以手段使他人誤以為是被嫁禍者所為。嫁禍一個吐蕃人，并故意使用蘇毗部人慣用的殺人手法，你能聯想到什麼？”

她想了片刻，突然倒吸一口涼氣，“對啊，我怎麼沒想到！柳娘是吐蕃人，他想往柳娘身上潑臟水，誘導我們以為柳娘是蘇毗部的人，好借刀殺人！”

可再仔細一思：

“不對啊，何太勇怎曉得我們在找那些黑衣人？而且何太勇剛栽贓了柳娘便立即收到那些黑衣人的報復……”她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難不成說，柳娘真是蘇毗部的人？！”

李誼把手中的鈿珠遞給她，“你可識得這是什麼？”

她脫了手套，接過掂了掂，“是女子貼面的鈿珠，怎麼了？”

“我方才在窗臺下撿的。”李誼盯著窗框上的那枚凹痕，“你再嗅嗅它的味道。”

味道？她兩指捏到鼻端，仔細聞嗅，可惜只聞到自己滿手血腥。

“我手太臟，沒嗅出來。”

李誼瞇眼瞧她，“真沒嗅出來？”

武飲冰一臉莫名其妙，“我騙你做什麼？”

李誼意味深長地審視她好一會，看得她渾身起栗，“這枚鈿珠，有一股和那個款款身上一樣的香味。”

“啊？”

款款身上的味兒？她心虛地揪起衣領，可惜這都過了好幾日，已經什麼也聞不見了。

她回溯當日的嗅覺記憶，“對啊，這個氣味是柳青閣里最常施用的香粉的味道！”

她托著鈿珠詫異——

女子，來自柳青閣，又讓何太勇處心積慮設局陷害，兇手真是柳娘？

何太勇肯定知道什麼，如果能斷定是柳娘反殺了他，那她的嫌疑就更大了！

李誼睇向榻上死者，仿佛在望著深處的什麼，“何太勇之所以曉得我在找蘇毗部人，大約是因為太子一直關注著我的動向。可這種謀劃不像是他那個腦子轉得過來的。”

因此，他背后必有高人指點。

看來事情原委便是太子是鐵了心要整治她，吩咐何太勇趁李誼在洛陽時趕緊下手，卻沒想到被人反殺。而反殺者也沒料到官府的人窮追不舍，來不及處理現場，留下這麼多破綻。加上根據鷹揚衛查到的線索，他早有柳娘是黑衣人頭領的懷疑。

“通常，在兇案中留下身份者要麼是對官府抱有極大的敵意，意圖借此示威，要麼就是為人極度自負，堅信官府的人抓不到他。而柳娘恰好符合第二種。”李誼斷言，至于她與官府有無過節，還得再探。

原來李誼方才所有的言辭舉動不是示弱，而是試探，她明白了。

“殿下，我有個法子，可以試一試這個柳娘到底是不是兇手。”她胸有成竹。

“說來聽聽。”

武飲冰重新套好羊皮手套，伸手從尸體上翻出一枚袖刃。

“這是死者的東西，上面沾了一些血跡。但我檢查過他，除了喉頭處的致命傷之外，他身上完好無損。說明何太勇死前曾用這個反抗過，這是兇手的血跡，可以用這個試試她。”

她受傷了……

李誼瞬思數息，露出了久違的風發意氣。

外間的大雨稍息，此時外出尋找的差役回來了，各個淋得像落湯雞。

“稟報殿下，雨下得太大，臣等一無所獲，請殿下降罪。”王昶的衣擺衣袖都濕透，水珠從下頜處接連滴落。

李誼心情大好，揮袖命他們起身，“諸位都辛苦了。凡是參與今日搜索者，本王重重有賞。”

眾人欣喜，齊聲拜倒，“多謝殿下！”

“王參軍。”

“臣在。”

“天亮之后，將嘉善倉內好好梳理一遍，凡是與何太勇過從親密的黨羽，全部押回審問。此事要盡快。”

“喏。”

離開嘉善渡連夜返回，懷民果然向他們匯報了毒物甄別的結果。

“此前殺害仇敬忠和符承永的烈毒小人已經查明，是一種產自西域的毒蛇。小人在南市購得一條，取毒之后在抓來的田鼠身上試了試，果然只需少許便能斃命，起效極快。但宋存身上的只是普通的見血封喉，雖然也能殺人，但需要的劑量就大得多，不至于殺人于無形。”懷民拜道。

武飲冰撫掌而夸，“我就說吧。”

李誼心中有計較了。

“妥善處置那條蛇，勿要讓它傷人。你最近也辛苦了，暫時沒有旁的事要你去查，只管做好本職，照顧好小五的身體就行。”

“小人明白。”

那條蛇被暫存在懷民房里，用一竹簍盛裝，發出輕微嘶嘶的聲響。回到房間，懷民大概簍蓋秉燭探看，那黑蛇不吵不鬧，安安靜靜蟄伏在簍底。

他提著刀猶豫了。其實采毒于蛇而言并不舒適，可它即便不適也任他折騰，著實乖巧，又幫了他的忙，他狠不下心宰殺。

想了想，懷民放下柴刀，去后廚尋了繩索，將它毒死的兩只田鼠給它丟進去喂食，然后用繩索勒緊竹簍的簍身和簍蓋，不至于讓蛇跑出來。

做完一切，將竹簍搬去床尾，懷民心滿意足地拍拍手，“謝謝你啦小東西，明天還是把你還給弄蛇人吧，好歹是條命，多活一天是一天。”

說完，懷民便收拾起柴刀繩索，出門揀藥，隨著腳步聲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