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及此事，王昶驟然緊張，“你沒有告訴殿下你已曉她女兒身的事吧？”

“沒有。”款款自嘲地牽牽嘴角，眼角淌下一顆淚珠，“奴家謹記昶哥哥的囑咐，萬不可讓他知曉，否則……”

她沒說出最后“死無葬身之地”幾字。因為眼下的情形，舒王知不知悉已經不重要了。她動了舒王的人，讓他受人背議，就是點了死穴，恐怕活著走不出這間牢房。

他猶豫片刻，解下自己的錢袋遞過去，“說到底你也是聽了我的主意才淪落至今，這些你且拿著打點獄卒。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出去。”

款款攥著錦袋，眼中燃起一絲希望，“真的嗎？”

“昶哥哥何曾食言過？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絕不會不管你。”

也許是王昶一番肺腑箴言打動了款款，她渾身又重拾了力量，掙扎著爬起來拉住他的手，“那就說好了，奴家……奴家就盼著昶哥哥救奴家出去了。”

“好。”他溫柔地取下她的手，“款款稍安勿躁。舒王那邊還需要我參與破案，只有案子破了，我才能接你出去。”

款款聞言干脆地松開他，“那不耽誤哥哥了，哥哥快去忙。”

王昶對她漾起一個溫暖的微笑，“我走了。”

望著救星遠去的背影，款款仿佛提前將身心都許給了他，沖著他的背影便喊：

“哥哥別忘了！”

回聲遁入耳鼓，可惜人已拐過墻角，不知聽沒聽到。

王昶快步離開刑獄，似乎多一刻鐘都不愿停留，邊走邊從懷中掏出手巾，狠狠擦拭方才被拽住的那只手，直至踏出府獄重見天日，心頭那種窒悶的感覺才稍緩。

他還忙著點人前往嘉善倉調查何太勇，可牢房里的款款也是個棘手的麻煩。

拿不準李誼打算拿她怎麼辦，萬一她經不住拷打供出自己……

“可算找到您了，王參軍您怎還在此逗留？”趙司獄送完李誼，氣喘吁吁趕來，抱拳見禮，“府衙的差役已經集合，什麼時辰出發？”

王昶闔目沉吟片刻，旋即將手中的布巾勁力扔去墻角，接過趙司獄呈上的馬鞭，沉沉道：“走。”

*

會面的地點被安排在府衙內的一間廨舍，屋舍隱秘條件卻不嚴苛。畢竟眾人也不知柳娘背后到底是哪尊大佛，還是盡量不得罪為好。

武飲冰心間稍許忐忑，將舍門為李誼拉開，隨著李誼步進。

一名男裝打扮的女子翩然轉身——

上著青色纏枝紋直裰，下藏紅白條紋褲，戴著頂黑紗帷帽，聽見外間動靜便款步近來，行跪拜大禮。

“奴家柳娘拜見舒王殿下，千歲千千歲。”

李誼粗粗打量，與鷹揚衛弄來的畫像別無二致，“你就是柳娘？”

“正是，殿下許久未見。”

李誼猶疑，命她抬起頭來，“既然來了，東家何不卸了這身行頭？帶著帷帽來覲見，恐怕不大禮貌罷。”

柳娘淺淺一福，“怪奴家年紀大了，考慮不周，殿下恕罪。”說罷她便捏住帷帽一角，“有勞這位小爺。”

柳娘身邊服侍之人都被攔在府衙外，武飲冰上前接取，正好借此近觀，這柳娘究竟什麼樣。

帷紗后的雙瞳朝她投去感激一眼，隨后她自行揭下帷帽，露出真容。

武飲冰盯著那張面容望了良久——櫻唇，蜜瞳，褐發，門庭飽滿雙眸深邃，生得分外妖嬈。雖然年逾四十，但保養上佳，放在如今的南舍，那也是出挑的美人，不怪當年風靡一時。

武飲冰賞得入迷，而柳娘早已習慣被人審視的感覺，禮貌打岔，“這位公子怎得這樣看奴家，是奴家臉上沾了東西麼？”

她漢話講得很好，完全聽不出吐蕃口音。武飲冰乍悟失禮，趕緊持帽拱手，退到李誼身后去。

李誼泰然自若，行去舍內的書案內側就坐，伸手邀了邀對面，“請坐。”

“多謝殿下。”

柳娘亦坐，武飲冰方始于二人之間張羅杯盞。

“東家在洛陽家大業大，想必早就聽說本王正在找你。至于我會問什麼，相信東家也已預料二三，本王就不兜圈了。昨日有一老者死在貴閣，身份已查清，是供職揚州府衙的前仵作宋存，東家可曾識得？”

柳娘作否，“不曾識得。”

李誼又問，“符承永這個名字，你該聽說過罷。”

柳娘含笑搖頭，“也不認識。”

“那馮仲良呢。”李誼最終拋出這個名字。終歸是他準確提供了柳娘的樣貌，她無從抵賴。

柳娘是聰明人，“馮家都被殿下送到長安，再不承認，殿下該治奴家欺瞞之罪了。”

“東家倒是實誠。”

幾句交鋒，武飲冰明顯感到對面這個女人油猾得很，她只會挑他們掌握確鑿證據的事情供認，恐怕想多套些消息難比登天。

李誼認真打量面前這個女人，“馮仲良親口供述，他們在南朝舊地盜墓是受你支使，一應制造火藥的原料也由你提供。我朝盜墓可是重罪，本王現在就可依律將你扣押。”

柳娘面不改色，“殿下既然還肯留奴家一命，想必一來是看在奴家主家的面子上，二來這條賤命于殿下而言還有些許用處。”

“東家太過謙虛了。”李誼意有所指道，“世人皆知東家背靠大樹好乘涼，恐怕這棵參天巨樹連本王這等皇子親王都要以禮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