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昶淡定應對，斂容嚴肅道，“回稟殿下，臣查到，昨日柳青閣內有一名雜役形跡可疑，可能與兇案有關。”

“那名雜役是什麼人？”

“是從水席閣過來幫忙的，叫曹從。臣也遣人去水席閣問過，此人是十日前才被錄用，除了知道其是洛陽縣人，一應背景都不清楚。”

李誼用指腹撫著杯沿，“為何說他可疑？”

“因為他本負責招呼雅間傳菜，但是中途席間找他更換碗盞卻找不到人，約莫半個時辰之后才現身，一問才說去茅房了。但是這期間茅房一直有人出入，卻無人見過他，時間正好在尸格上記錄的死亡時間至武仵作被款款騙進閨房之前。”

李誼眉心蹙得更緊，“你怎知曉她和款款的事？”

王昶辯稱，“臣不敢欺瞞殿下，其實此事已在昨日與會之人之間傳開，更有甚者揣測……”

李誼抬頭緊盯，“說，本王不怪罪你。”

“揣測武仵作怕不是為了報復殿下新得美人，才出此下策。”

好事不出門，糟事傳千里。不難理解，柳青閣的當家花魁差點睡了舒王近侍，這種頂熱鬧的風流韻事怎麼可能捂得住，想想便知，故而王昶磊落道來。

李誼倒不在意這些，自案后踱了幾步，“這個曹從現在何處？本王要立刻見他。”

“在府獄。另外林媽媽說，他們東家答應，今日晚些也會到河南府衙接受問詢。”

“甚好。”李誼對此進展十分滿意，“備馬，去府衙。”

正當王昶探手準備替李誼開門時，門砰地一下被人從外撞破，后頭露出一張明艷純稚的面容：

“我也去！”武飲冰執拗地盯著李誼。

這麼早就回來了？他正準備順道去接她。李誼從沒跟她置氣，輕笑一下，不緊不慢地問，“慪氣慪了一宿，還沒消氣？”

她忿忿不理，“我方才聽得一清二楚，你們要去見柳娘，我也要去。”

李誼越過王昶，負手踱到她身前，故意旁若無人地挑起她下頜，“刑獄牢房有什麼好去的。你方從殮房回來，一夜沒安睡罷？倒不如回房睡懶覺，我給你騰地方，你不是最喜歡睡懶覺？”

李誼眸如牽絲，撩得她肌膚微微起栗。

這人今日怎麼怪怪的，吃錯藥了罷？

她扭頭偏開他手，生怕又被他糊弄過去，扯住他袖肘，“胡說，誰喜歡睡懶覺了？我必須去，我也有話要當面問她的。”阿爹究竟來找她做什麼，她一定要問清楚。

“看來氣是沒消，沒消我可不帶你去。”李誼抬腳要走，武飲冰眼看要錯過這個機會，抻開雙臂攔在門口。

“消沒消？”李誼微瞇眼。

被人拿捏住，她鼓鼓嘴，“……消了。”

“那就走。”李誼嘴角輕巧一揚，闊步跨出門去。

武飲冰背地里罵罵咧咧，足下仍是不由自主，與李誼哪里是普通主仆的樣子。

王昶靜佇原地吐納良久，傻子都看出她與李誼表面擰拗，私下親密無間，而所謂男寵不過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外殼，實則……

他越想手心攥得越緊。

李誼聲名狼藉，她尚且愿意委身于他，可自己堂堂君子，自問恪守禮教，從不逾矩，她為什麼連多看自己一眼，都不肯……

想著，手心的力道忽然松懈。

無妨，反正日久見人心，她總有一天會看清的，來日方長。終于王昶不再糾結，抬足快步跟上。

武飲冰剛從府衙回別業就馬不停蹄又趕回來。果然河南府的人做事就是比揚州得力，等他們抵達府獄，聽說人受不住刑拷，已經招了。

王昶如今有了新的身份，把守牢獄的差役見面行禮時也改口：“參見舒王殿下，王參軍。”

“那個叫曹從的人在哪？”

“就在刑室，都按王參軍的吩咐準備好了，小的這就帶您去。”

府獄內照例散發出陳腐惡臭，條件之差，不輸墳頭。聞說柳娘此刻還沒到，武飲冰只好捏著鼻子，跟他們一道先去審問曹從。

王昶將審訊筆錄交予李誼驗看，武飲冰立在案后，稍稍踮腳探看，上頭寫得密密麻麻，已有人犯畫押。

照規矩，人犯應當將案情復述一遍，供監察官員核對筆錄，王昶也如法炮制，與縛在刑架上之人厲聲交代，“曹從，這位是當今舒王殿下，把你知道的再如實說一遍。”

曹從被人折磨得皮開肉綻，聽到李誼閻羅的名號，更不敢再有半分欺瞞。

“是，小人招。”

他喘息急促，咽了口血唾沫，“小人是河南洛陽人氏，七夕之前到的水席樓。掌柜的看小人有把子力氣，就留小人在樓中做雜役……”

李誼閱到關鍵之處，茲事體大，便生硬打斷，“這些沒用的不必說，只說你昨日的行蹤。”

“是。”曹從牙關微顫，“前幾日，我們頭兒找到小人，說左右七月十六要去柳青閣，托我送一樣東西過去。”

“你們頭兒是誰？”他問。

他渾身都死篩糠，“嘉善倉的流外官，何太勇。”

“接著說。”

“小人想著順帶手的事，就答應了，誰知那日他們一早就給小人扛了個死人來，還威脅小人說若敢不從，就抓小人去報官……”

“等一下。”李誼寥寥幾句便發現破綻，“何太勇是嘉善倉的流外官，而你是水席樓的雜役，怎會是你的頭兒？再說了，你若問心無愧，報官有什麼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