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后院返回正堂，那個方才佇立在二樓的人已然不見蹤影。

幸而段亦還在，見她行來匆匆迎前，大約人沒離開。

段亦找到她，揖禮道，“殿下囑咐屬下，先送公子回別業。”

她左顧右盼，情緒不高，“殿下呢？”

段亦直白，“走了。”

走了？“去哪了？”

“河南府衙。”

她好不容易決心回來認錯，他居然丟下她一個人，走了？！

*

柳青閣有人暴斃的事驚動了整個洛陽，深夜的河南府衙燈火通明。

府尹王疏均被驚醒之后睡不著，披了件外袍在正堂里來回踱步，眼見李誼駕臨，連忙出去迎。

“微臣適才聽聞南舍內的事，殿下受驚了。”王疏均深深一拜。

李誼揚手一拒，“舅舅無需這些虛禮。本王之所以星夜前來，是因為事關重大，不得不跟舅舅商議一番再做打算。”

“殿下請說。”

“此案發生在洛陽境內，自有河南府衙負責，本不該本王過問。但死者乃在揚州時參與稽查兇犯的仵作宋存，不知何故被殺。本王既領了揚州案，此案也不得不越俎代庖一回，就怕宋存之死也與貪墨案子有瓜葛。”

其實他所在意的是兇手究竟是不是吐蕃人，提揚州案不過是個插手的借口。

王疏均再拜，“殿下如此殫精竭慮，微臣正擔心此案難破惹得民心動蕩，豈有攔阻之理。但請殿下吩咐。”

“柳青閣內尚有些世家子弟，還有幾位洛陽頭臉，還請舅舅派人詳詢其今日行蹤，配合筆錄，若無嫌疑可以放他們離開，只是破案之前不得離開洛陽，需隨傳隨到。若有交待不清楚的，暫時扣押，等待后審。”

“微臣明白。昶兒已經開始在閣內展開問訊了。”

李誼微訝，“哦？舅舅安排得這麼快？”

王疏均謙遜笑笑，“不是微臣的主意，都是昶兒。方才昶兒讓在承福坊等候的車夫到微臣處報信，說既然他還在柳青閣內，自當為殿下做事。恰巧微臣手下的司法參軍近日移病落職，人手不足，便讓昶兒先暫領空缺，先把這陣頂過再說。”

李誼疑慮，“表弟不是還要準備秋闈嗎？”

王疏均解釋道，“微臣本也這麼說。但昶兒轉述，他父親的意思是殿下好不容易來一次洛陽，應當多與殿下分憂，更何況秋闈過了還有制科，他還年輕，機會還多，先以大局為重。”

李誼聽完未置可否，神情微妙。

“殿下奔波一日，還是早些回別業歇息吧。昶兒是微臣看著長大的，他的性子沉穩自不必說，相信定不負殿下所托。微臣也在此盯著，有消息速報。”

李誼抬眸瞥王疏均一眼，“那便辛苦舅舅和表弟。”

“哪里哪里。”

河南府派車將李誼送回了王家別業。

方聽見隔壁房門打開，便傳來一陣吵鬧，段亦捂著被子躲清靜，不防自家房門轉眼也被“咚咚”敲得震天響。

“誰？”段亦抱著被子皺著眉。

“我，武飲冰。”

門外氣勢洶洶，段亦一悚，這小祖宗又鬧什麼脾氣了？他簡單穿戴一下，起身去開門，果然對方沒好臉色。

他心頭打鼓，“有事？”

武飲冰氣鼓鼓的，“段大哥，今晚能帶我去府衙殮房歇一晚嗎？我不想在這睡了。”嚇得段亦抱著被衾就逃去隔壁，然而隔壁李誼正悠閑品茶，茶香幽然，稱贊王疏均送來的雨前龍井果然上好。

“殿下，您和……又鬧矛盾了？”他小心探問。

“沒有。”

明明有。段亦呆站在門邊，這兩位神仙打架他遭殃，滿腔苦楚無處訴。

透過明紙巴望著隔壁，見那丫頭已跨進門去，他心有余悸。

“那她這是要……”大晚上的在哪睡不好，非睡殮房。段亦真是怕了這位小爺，臉都綠了。

反正李誼的原則是犯錯就該好好反思，他不退讓，“她不高興就隨她去，讓她在那邊冷靜一下也好。”

段亦萬分無辜，以前就被人莫名其妙奪了住處，現在又半夜帶人去殮房，實然惹不起。“那屬下今晚……住哪？”

李誼瞟了他一眼，“當然是去殮房門口盯著她，免得又整幺蛾子。”

“……遵命。”

段亦心頭大苦特苦，卻又無可奈何，可憐兮兮地退了。

一夜無事。

*

王昶是曾在御前行走的人，行事效率果然極高。

翌日清早回到王家別業，朝食未用便趕著來向李誼匯報昨日的成果，而他之所以攬下司法參軍事的差事，不過是想多些在李誼周圍露面的機會，眼下在房中并未瞧見想見之人，見禮之后便忍不住問起她的去向。

李誼別有意味地瞧了他一瞧，“之前沒看出來，表弟如此關心小五。”

他昨日便發覺后院有人一直盯著她，猜測是李誼身邊的人，故不敢越矩。怕李誼問及自己為何出現在那里不好解釋，不如主動承認：

“臣昨晚在柳青閣內發現武仵作情緒不佳，不知是否與殿下發生不愉快。武仵作是殿下的近侍，臣亦不希望她與殿下有罅隙，不過是隨口一問，殿下恕罪。”

李誼端起茶盞，長眸微狹，“那本王便替小五謝過表弟關懷了。”

“謝殿下不罪之恩。”

他骨節在盞邊輕敲，“說說問訊的結果罷，你今日來不正是為了稟報此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