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誰能借此混個臉熟，得他青眼，哪怕只有半分，萬一來日舒王繼位，還不步步高升、平步青云？

該來的人都到齊，李誼才在林媽媽的引領下入了席，武飲冰作為近侍也盛裝出席，如常立在他左后。而王昶作為當朝宰相獨子、皇后的外甥，又是這場宴會的中間人，自然被安排坐在左首離李誼最近的位置。

“臣等拜見舒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整齊劃一的見禮聲中，李誼于上首落座，織金獸紋的闊袖一揮，“諸位請起。”

眾人平身入座。

于右首頭座的陳留郡公之子陳群本是此次秋闈宴的牽頭人，恰逢舒王游幸洛陽，他自然把主位讓出，向上首舉杯道：

“舒王大駕光臨洛陽，本應盡東道主之誼，有失遠迎，望殿下贖罪。”

“陳公子言重。了結揚州貪墨后，本王本不打算停留太久，只是自闊別襄城后再未來過東都，如今得幸再訪，發覺東都繁華依舊，一時流連忘返。諸位得以在此風貌如畫之地常駐，實比本王這頂著爵位的皇子有福，倒是委屈了陳公子被本王反客為主，奪了這錄事者的名頭。”

說著，著人準備的筆墨紙硯也有人取了來，依樣擺在案邊，留作行酒令時備用。

“殿下哪里話。臣得參加殿下的宴席實乃臣之榮幸，未來還需仰賴殿下照拂，何談委屈一說。”

眾子弟應和，李誼和緩以對。

他清楚這些世家子平日的行徑，畢竟他也做過紈绔。考不考得上另說，但冠冕堂皇的話還得講。

“爾等都是我大唐的棟梁之材，將來為朝堂建言獻策還得倚仗諸位，本王宴請也是情理之中。”

武飲冰洞察明細，適時將瓷杯添滿，李誼舉杯相邀：

“望諸位暢所欲言，本王在此先行多謝諸位！”

“謝殿下。”

酒飲一巡，水席樓的小廝開始張羅上菜，各色洛陽美食鋪陳桌案，看得武飲冰口涎直垂，但今日是她自己提的不能給李誼跌面，仍得拘著禮，只好默默咽了唾沫。

陳群平日與王昶關系也不錯，發覺他正坐在對面發呆，笑道，“今日日頭打西邊出來了？昶兄居然破戒肯踏足花街，真是稀奇。”

王昶尷尬地擺擺手，“群兄莫要折煞某了。”

陳群與周圍相談甚歡，“還是舒王殿下的面子貴，之前舉宴，我等是怎麼都叫不來。而且殿下到訪，昶兄也不曾知會兄弟們，當自罰三杯，下次不許再推脫邀約了。”

王昶隨意敷衍他一番，仰頭飲酒認罰。

助興當然少不了歌舞酒令。

飛花令開始，柳青閣安排的舞樂也備好了，數名著裝清涼的女郎隨著琴聲扭動身姿，武飲冰則在一旁提筆書記誰人做了哪首，餓得筆都拿不住，李誼一瞧寫得群魔亂舞，干脆讓她別寫了，自己記得住，悄悄遞給她一塊桂花糕，叫她一會兒尋機吃了。

人群一邊品評酒宴，一邊探討此次秋闈，乃至春闈可能出什麼題目。

“大約是如何攘外安內吧，畢竟安史之亂方平，與吐蕃的戰事也是微妙。”

“即是這種時候，如何溝通邊境諸國、化干戈為玉帛才更重要吧，畢竟我大唐急需休養生息，朝廷也不想再戰了。”

“在下認為不然，無論戰與不戰，還是先想辦法充實國庫要緊……”

“……”

在座年輕人討論得熱火朝天，李誼隨意挑了兩著，咀嚼靜聽。借此種場合了解這些世家背后都在想什麼，于他而言也是極為重要的。

突然有人轉向王昶，“昶兄怎麼看？”

王昶口中尚嚼著一片牛肉，“我？”

“對啊，你可是我們之間最有望高中的。”

王昶赧然地擺手，“鄭兄言重了，王昶哪有這本事。”

“舒王殿下都許咱們暢所欲言，想什麼便說什麼，藏著掖著可要罰酒。”

王昶已經被人哄著飲了不少，沉吟一刻，“某還是覺得如何增加稅賦更重要。”

“何以見得？”

“如今門下楊炎楊侍郎所提之‘兩稅法’改革，革除了此前‘均田制’和‘租庸調制’之弊，施行幾年來已見成效，說不定今年秋闈將以此發散，為重振江南鹽鐵礦業，考個興國之策也說不定。”

結合時政，憂君所憂，眾人思忖一番紛紛點頭稱道，的確很有可能。

一塊桂花糕哪夠墊肚，武飲冰捏著袖管發蔫，不曉還得聽他們白扯多久。

耳力好的賓客聽見樂妓中間添了一支琵琶，柳青閣新編的柘枝舞登臺。此舞在七夕繡球宴一舉成名，如今編成獨舞，在各式筵席中間依舊槍手。當日有幸與宴之人同未出席者交談七夕宴之盛況，一邊期待著舞姬登場。

有人捅捅身邊，“你瞧，那個穿石榴裙的就是她們家新晉的花魁，叫款款。”

那人雙眼冒光，頻頻點頭，“伊人款款，果然人如其名，堪比天仙下凡啊。”

受武飲冰所托，魁伶李知韞一直留在洛陽給款款開小灶，小娘子也刻苦，如今一瞧果然舞姿較繡球宴當日熟稔許多，人也舒展不少。

看來沒白花她的錢和人情。

“……”

“說起伊人，你們還記得最近洛陽城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小娘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