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荏苒，爾來二十又五，雖未記生父母形貌，猶感恩情，日夜思念，得盼重逢。然養父家道微寒，布告尋親，證鎖骨下三寸之胎記，以吾歸之，不然即將吾鬻賣。望仁人君子不吝線索，助吾團圓。

隨后他留下了一個修文坊的地址。

李誼筆下有神，不光人像畫得好，連女子的筆鋒筆觸都模仿得到位。

告示上的女子大約與柳娘有三分神似，說再找不到親生父母，養父就要將她發賣，武飲冰似乎看明白了一點，“殿下是想用這張布告釣魚？”

“不錯。”

她歪頭指著最底下那一串字，“這個修文坊是什麼地方？“

“是我提前準備的一間宅院。我已安排好人在那里應付，若有尋親者找來就仔細盤問，看看是不是柳娘的人。但我也得防著她不上鉤。”

原來他早就開始布局了，“假使她真不上鉤呢？”

李誼狡詭一笑，“一會你讓段亦將這張告示復刻多份，貼于洛陽各干道，并留意修文坊的狀況，若柳娘的人遲遲不來，便著人去將告示全撕了，再放出風去，說人已經賣了。”

她還是不大明白，“這又是為何？”

李誼拍拍腿叫她過來，“此時秋闈宴的用處就顯現出來了。”

她乖乖過去坐下，專心聽講，“你說，回紇公主入城當日我在鳳樓里鉗住你時，你為何懼怕我？”

那時她哪知道李誼有自污的癖好，“當然是怕殿下沒頂住誘惑，當真睡了我，我小命就不保了。”畢竟舒王名聲在外，睡過的女人絕不留后患。

李誼失笑。若是放到如今還真說不好頂得住與否，但當時他急著抓刺客，也不認識她，哪有空生出那麼多淫猥之思。

“這就對了。如果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是我買了她，而且透露我當日就要與她過夜，如若你在找女兒，時間容貌胎記都對上了，會不會想來看一眼？”

“哦！”她恍然大悟，“殿下是想打草驚蛇。找來看一看也不虧，大不了錯就錯了，如果真是她女兒，過了那晚死了，后悔也來不及。到時只要殿下要求柳娘親自來贖，她未免抱憾終生，一定會現身。左右我們賭得起，她可輸不起。”

他就是想借秋闈宴把事情鬧大，人盡皆知最好，從而滿意地挑挑她下巴，“孺子可教。”

“還是殿下高招！”

所謂兵不厭詐，騙人麼，就得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她越想越拜服，不禁扳過他腦袋，“你的腦子都怎麼長的，待我打開來瞧瞧，為什麼我想不出這麼好的妙計。”

他扯下她手，不許她亂摸亂鬧。

“謀略和做生意有許多共通之處，都是人與人之間的博弈，需得揣度人心，謀定后動。你天資好，想學以后我慢慢教你。”

她高興地應了一聲，環著他腰窩在懷里。

“七月十六的秋闈宴，我也去嗎？”

“當然，你不是還要與我一同逛青樓？”他揶揄。

武飲冰白他一眼。

“那柳娘露面之后你還缺人假扮她女兒嘛？你看我行不行？反正都是外化人，我跟這畫中人長得也挺像的。”

“就喜歡湊熱鬧。”李誼箍著讓她老實點，“不用，她女兒的用處到這里就夠了，后續我跟她談，你就別瞎摻和了。”

她低頭瞧見那畫像，忽然想起奉天時李誼也曾給她畫過一幅，只不過是通緝像，忽然委屈起來，“說起來，我跟殿下在一起這麼久，殿下畫技這麼好，還沒為我正經八百畫過一張……”

李誼挑眉，不高興了？“那現在就畫。”

他抹開一張新紙又提起筆，被武飲冰拿住手腕，“下次罷，等我著回女裝的時候。我也想要殿下給我繪一幅仕女圖。”

這有何難，李誼疏朗笑開，“好。”

自段亦將布告發出之后，坊間果然引起熱議，不光是因為畫像上的女子花容玉貌，更因為她那個糟心的養父，紛紛詬病養了這麼多年的女兒沒有生恩也有養情，就舍得這麼賣掉。

數日過去，果然沒有柳娘的音信。她這人執掌多家產業，黑道白道都涉足，必是謹小慎微之人，說不定還在某處觀望，不急于出手。

然李誼棋謀三步，命段亦馬上將洛陽各處的布告都揭了，并告知現場圍觀者，圖上的女郎已被自家主人買走，讓人都散了。

果然經此一折騰，坊間關于此女的傳言甚囂塵上，甚至有人聯想起多年前風靡全城的柳娘丟了女兒的事，大庭廣眾的幾張嘴一合計，斷定此人就是她尋找多年的人。

水被攪得越渾越好，李誼十分滿意。他勝券在握，領著武飲冰和王昶去往設于柳青閣的秋闈宴。

宴會被安排在柳青閣晚間最熱鬧的時候。

李誼豪擲千金，包下柳青閣頂樓最大的雅間，又請來水席閣的席面，請王昶先行引導各位公子列坐，就當是預祝各位金榜題名，提前燒尾了。

正因如此，幾乎洛陽城內有頭有臉的世家子弟都相約出席。

畢竟參加科舉為的就是求仕途通暢，而舒王之所以被坊間譽為九千歲，也是因為他乃儲君最有力的競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