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為了讓人給她贖身的。求人不如求己，與其嫁出去與人為妾，天天看別人正妻臉色過活，不如趁著年輕多攢錢，早日自贖自身，稅點田鋪，再養幾個小倌伺候養老，多逍遙。你們男人根本不懂。”

王昶怔住，武飲冰失言大駭，立即找補，“不不不……在下是說，像王兄這般正經八百從來不逛青樓的人，根本不懂。”

日頭將盡，洛陽城四下皆響起禁鼓，武飲冰一拍腦門，糟了！

她同李誼出門習慣了，即便深夜出門也無人敢攔，幾乎不怎麼關注宵禁時間，眼下才車剛到洛河邊，離尚善坊還遠，慌忙催馬夫快些駕車趕回，否則困在城北，被巡使發現就麻煩了。

可惜車馬方駛過舊中橋，禁鼓便已停息，馬夫不敢耽擱，催著馬兒快走。突然馬夫扯住韁繩，車轎猛烈地震動一下。武飲冰腦袋磕到窗框。

不好，真遇上街使？還不曉得李誼發沒發現她出門，這要是給她押去府衙，事情就鬧大了……

“王大人，這……”馬夫應付不了，忙喚車內人。

車簾外馬蹄踢踏，駿馬不耐地噴鼻。武飲冰捂著后腦，瑟縮著不敢面對，還是王昶伸手撩開車簾，而映入眼簾的則是乘騎而來、滿臉陰鷙的李誼。

“武飲冰！”

縮在車內的武飲冰渾身一激靈，是李誼的聲音，他居然找來了。

盡管在求王昶帶她出門那一刻便做好了被李誼責罵的準備，但真當暴雨淋頭的時候，她還是心中忐忑，不安地吞了口唾沫。

王昶從車上下來，武飲冰則從簾子后頭哆哆嗦嗦探出一個腦袋。

“殿下您怎麼來了……”她低眉順眼地朝他笑。

“過來。”李誼硬聲硬氣。

武飲冰從車里鉆出來，王昶照例伸手，沒想這次人直接跳下車，徑直朝李誼走去，他手心撈了空，原地怔忪。

她探手拉住馬兒嚼頭打岔，“殿下夜深露重，當心受寒，還是早些回去吧，奴替您牽馬。”

大熱天的受什麼寒？李誼用腳后跟想，都知道又是武飲冰這丫頭自作主張，當下沒好臉地將馬韁一甩，從她手里抽走。

王昶見狀，長身一拜，“殿下，都是臣帶他出來的，沒能在宵禁前趕回，都是臣的過失，還請勿要遷怒她。”

李誼瞪了他一眼，又漠然垂眸向武飲冰，“行啊，都有人替你求情了，看來武仵作在表弟這里的面子比本王的還要大。”

他真生氣了。她知曉自己這次是有些過分，扯著他衣袖搖，“奴錯了還不行麼……”

哪知李誼一點面子都不給，抽了衣袖便走。

武飲冰追了兩步，李誼抽了馬臀一鞭，沒有停下的意思。她理虧，只得灰溜溜地重新爬上車，由馬車載回。

寬闊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寂靜無聲，李誼騎馬在前開道，沒有街使敢阻攔。車內武飲冰一言不發，默然望著車簾，懨懨的丟了魂一般。

不知怎的，望著她委屈的模樣，王昶的心底忽而生出一絲憐惜，方想出言安慰，又想起什麼，輕輕撩開車簾順著她目光聚集的方向望去，儼然是那馬上之人，一時間到了嘴邊的話又被他吞回去。

回到別業，武飲冰什麼也沒說，自發自覺地回房，留下王昶和李誼在外間交涉。

“千錯萬錯都是臣的錯，是臣失察，還請殿下降罪。”

王昶單膝點地，誠懇低頭。

“你們方才去了何處？”李誼質問。

王昶不敢再隱瞞，抱拳回稟道，“去見了之前跟您提到的那位柳青閣的故人，款款。”

李誼皺眉，他想起來這個人，“你們聊了什麼？”

王昶如實相告柳娘有一個女兒失蹤，以及款款識得柳青閣舊人之事。

“她還與款款達成了一樁交易，具體的，還請殿下親自去問她。”

李誼仰天閉了閉眼。

她已是慣犯，如今又開始假傳命令，繼續縱容早晚要出大事。好在今日沒出大岔子，她能全須全尾回來他便不想計較，遂一把將人拉起來。

“以后除非我親自下令，絕對禁止再私自帶她出去。這是最后一次。”

“臣遵命。”

王昶恭敬目送李誼轉身回房，心中升起的疑竇卻更深一層。他本是心無旁騖之人，從未這般執著于搞清一件事的真相，但今日之后，他便不是了。

推門入內，武飲冰正穿著一身褻衣，去了銀簪，披發跪在腳踏上懺悔。

李誼進屋后也不看她，徑自行去書案邊除衣，想看看她又玩什麼花活，武飲冰見狀上前幫忙。

除到僅剩中衣，李誼回到榻邊坐下，她見機會來了，又忙不迭膝行上前給他脫靴。

這次李誼沒再反抗，看來是氣消了些，她眨著眼察言觀色，放低姿態，“要不奴再給您把發冠也去了，您松快松快？”

李誼冷臉瞥她一眼，仍不言語。

不說就是默許了。她爬上榻，動手小心抽出一側的金簪，再取下玉冠，烏發不受束縛，瞬間如瀑散落，拂得武飲冰呼吸一滯。

“你這身打扮什麼意思？”他上下打量她這一身。

她將他頭發往后一順，手指不經意觸碰他耳際，訕訕道，“這叫脫簪戴罪。”

李誼有點無語，但總算是松口，“你老實說，今日都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