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是閣里頭牌，款款經常受她欺侮心中難免怨恨，可即便某與她父親舊交，官妓未過贖期不可贖，某也無能為力。她年輕氣盛不懂事，還望武兄體諒，切勿外傳。”

“這樣……”王昶也是好心，武飲冰回頭一顧這個跟花楹一樣的可憐人，“王主簿放心，在下不會外傳的。至于她和碧桃麼……交給在下處理便好。”

她回到桌案前，款款重新替他們沏好茶，仍是垂頭喪氣的。

武飲冰卻奪過茶盞，也給她倒了一杯新茶，“個中緣故在下都曉得了，娘子莫急，殺個人有何難的，不過脖子一擰腿一蹬。只是你想過麼，柳青閣那種地方可從不缺年輕貌美的女子，你殺了一個碧桃，還會有紅桃、黃桃、粉桃……”

款款緘默不語。

武飲冰沉吟片刻，“你年紀輕輕，光靠殺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在下這里倒是有一個法子能轉圜，不知娘子可愿一聽？”

款款像抓住救命稻草，急切地捉住她衣袖，“什麼法子？”

武飲冰沖她挑眉，“我且問你，你想紅麼？”

“當然，可……”

可她僅是柳青閣內默默無聞的一名妓子，父親與王昶也僅是點頭交，能求得王昶看她可憐，保她衣食無逾已是不易，怎好妄生其他奢想。

“那就好辦了。我在閣中聽聞娘子善茶棋，不知舞藝可精？”

“勉勉強強吧。奴家父親是朝廷中人，奴家自幼習的是詩書，哪有碧桃那小蹄子會扭腰撩人。”她憤憤叱道。

武飲冰佯作一訝，贊道，“娘子還習過詩書？那真是再好不過。”

她展扇遮住半張臉，湊在款款耳邊嘰嘰咕咕說了一通，款款聽罷震驚不已：“真的？”可她轉念又有些懷疑，“可是奴家天資一般，公子真能讓奴家比過碧桃？”

武飲冰收扇拋去一眼，“娘子腰細，手臂和腿上卻緊實，大約繼承自你的武將爹爹，是習舞的苗子。”

她仍心存懷疑，難以抉擇。

她繼續激將，“而且那個碧桃模樣不如你，才識也遜色，你就甘心讓她踩在你頭上？與其殺了她，不如讓她活著看你翻紅，豈不更讓她糟心難受。”

一番連哄帶騙苦口婆心，款款被她說動，終于下定決心，“那就說好了，公子助奴家于繡球宴上一舉奪魁，奴家便依言，帶公子去見你想見的人。”

武飲冰趁機用扇骨挑了挑她下巴：“真乖。”

得到承諾，款款對這張俊臉是越看越順眼，越看越歡喜，嬌羞問道，“那公子會來看繡球宴麼？”

武飲冰點頭，“那是自然。”

款款心花怒放，滿心歡喜，“可不許食言！”

“一言為定。”

日入酉末，武飲冰與王昶坐在歸途的馬車上，望著夕陽下的洛陽城，腦中回轉著方才款款的話。

阿爹來過柳青閣，而柳娘恰好又丟了女兒，實難讓她不多想。

王昶望著她出神的模樣，不自覺問道，“武兄在想什麼？”

武飲冰回魂，望了他一眼，又繼續望向窗外，“在想……款款的事。”

王昶也望了天色，“某還以為……”

“以為什麼？”

他擺擺手，溫藹一笑，“方才武兄與款款說了什麼？我瞧著她許久都沒這麼高興了。”

“款款心氣高，我僅是與她說我有法子讓她在柳青閣的七夕繡球宴上一舉奪魁，她答應與我交換消息。”

繡球宴原是清倌人梳妝出閣拋繡球，以求初夜競出高價，是相當重要的日子，慢慢演變成除了清倌出閣，還有舊人斗舞爭魁，魁首便是青樓妓館的新頭牌，若是當場被哪位老爺看中贖了身，這輩子就逆天改命了。

故而每逢七夕和上元節，無論東都還是西京，煙花柳巷看熱鬧的地方總是格外擁擠。

王昶有些欽佩地點點頭，“某還以為你會走偏門替她消了身契，贖她出來。”畢竟青樓妓子最想要的不就是贖身麼。

“她可是官妓，走不了。即便不是，消了契，贖了身，然后呢？她從前好歹也是個嬌養的小姐，習的是琴棋書畫，又不是刀槍棍棒還能做苦力，她出來如何生活？難道回叔伯家，讓人再賣一次？”

她說得在理，王昶被她這一連串發問給鎮住，更驚異于她的細心，一時無可反駁。

“所謂風雅不過是張遮羞布而已，妓館終歸妓館，逛妓館的終歸是俗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最重要的還是身段。在下能做的，不過是授人以漁，讓她得以立身罷了。”武飲冰聳聳肩。

原來她小小年紀竟活的如此通透，王昶更加佩服，“可不日便是繡球宴了，她本不善舞，這麼短的時日，某擔心……”

“這王兄就別管了，在下心里有數。”她晃晃腦袋，“再說了，要捧紅一個人，跳得好與不好倒不是最要緊的，講究的是如何包裝造勢。”

畢竟她在長安遇見花楹時也是如法炮制將她捧紅。

王昶則是一副大為受教的模樣。

她用扇骨敲擊手心，“至于以后麼，舞總能慢慢再練的，能紅多久就全憑她的造化了。”

王昶頗為拜服地感慨了句，“也好，如此將來被人贖走的可能便大了許多，無論如何，后半生總歸有個依靠。”

她可不這麼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