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他離開揚州避禍，他卻背后捅你刀子，可真是你的好軍師。”李誼冷笑。

“他在何處？”馮仲良兩眼怒得發紅，恨不得馬上將那王聖碎尸萬段，被李誼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此人還牽涉另一樁要案，人暫時還不能給你。”

“……”

馮仲良拳頭握得發抖，終究哽咽難抬，緩緩滑跪下去。

李誼默默半晌，“那個楊莼兒于你就那般重要？”

“莼兒命苦，她是被人塞進墓穴之后才瘋的。”馮仲良悔恨不已，“要不是跟了某，莼兒怎會遭此橫禍？與其跟著某東躲西藏，過不上一天安生日子，還不如當初死在墳里，少遭點罪……都是某害了她……”

“看不出，你還是個情種。”李誼謔道，“那個道士說，是他哄騙阿明去的，他怕楊莼兒瘋癲把你們的秘密泄露出去，因為你們在盜墓。”

事至如此，他也沒甚好狡辯的，“是。”

他順勢往下問，“馮錫山是不是也參與了？”

“是，還有廣陵王。”馮仲良面目僵硬，仿佛一具沒有魂靈的軀殼，“揚州不遠便是金陵，曾是六朝古都，有好些南朝王親貴族死后埋在那里。”

也就是說江南地區的前朝遺跡多少都被他們糟蹋過了，李誼在稻草上踱步思量。

“既然你請得起風水師測算方位，那些王親貴族也能請機關師設法防備，他們的墓葬定然不似普通墳塋輕易破拆，你們怎麼打開，光靠鎬頭和洛陽鏟？”

“大部分土墻用洛陽鏟就可貫通，但碰上石門石柱阻擋的，比較麻煩。”

“這樣你們就放棄了？”

馮仲良搖頭，“某等會選擇炸開石門，因為嚴密防護的墓葬意味著墓主人身份等閑不會低，就算犧牲掉門邊些許，里頭還會有更多好東西。”

“炸開……”

李誼忽然明白了一件事，硝石本就是做火藥的原料，他們為了提高效率選擇炸門，再加上馮錫山是淮南轉運使，這樣一勾連結論了然。

“上京硝石的缺漏都是你們拿走的？”

“不，不是……”

馮仲良急忙澄清。

“礦資已經被廣陵王盤剝得差不多，爹根本再撈不到什麼，而且上京的礦都是有數的，即便爹是轉運使也輕易碰不得，最多是某等偶爾孝敬廣陵王，他對某等私下的小動作睜只眼閉只眼，僅此而已。”

這就更奇怪了，“那你們制作火藥的硝粉是哪來的？”

“是一個叫柳娘的人給的。”馮仲良坦白。

又是一個從來沒聽過的人，“柳娘是誰？”

“與其說她是個把頭，更像是個幕后老板，她不僅做倒賣古董的生意，還定期給某送硝石，想讓某把好的都賣給她，某等也樂意，所以這種關系維持了很多年。”

原來符承永一直試圖打探的就是這個叫柳娘的人，馮仲良沒扯謊，“你們還有聯系嗎？”

馮仲良無奈，“不知何故，自某被抓前一陣，柳娘的人就再沒來找過。可搬山者也是由奢入儉難，硝石成了必需，爹不敢偷拿送上京的東西，還是某偷偷從其中一批礦里抽走了一些。”

“抽了多少？”李誼追問。

“一十六箱。”

數目對上了。

所以他盜取的就是那批送給飲冰坊的硝礦。軍器監收到的最多也就少單子上的兩三成，飲冰坊的卻少了近七成，原來是馮仲良干的。

馮仲良兀自咕噥，“可不知那批礦怎麼回事，從前制火雷從無差錯，可這一批用的時候出了意外，某這手……”

他撩起左袖，露出那只殘缺不全的手，燒傷遍布，看著甚是恐怖。

李誼不免想起武飲冰的話，還有其他那些送到長安去的硝石，沉道，“因為你們拿到的是劣礦。”

“什麼？”馮仲良伸開自己殘缺的手掌，一時有些顫抖，“送往長安軍中竟能是劣礦，廣陵王也貪得太狠……”

貪墨礦資的事在李誼腦中已經初具輪廓，只是還有一件尚未明了。

“那你知道林霽跟這件事有什麼關系麼？”

“林霽……”馮仲良在腦海搜索，“是爹幫我在長安求的那個高官嗎？”

“對。”

“林霽私下跟爹沒什麼來往。”他仔細回想，“若真依律行刑，某早不知死多少回，爹之所以想花錢疏通，就是怕大理寺派人詳查，屆時盜墓之事就會敗露。但某聽說他在大理寺的聲名上佳，并不似見錢眼開之人，至于爹為何找上他，某也沒想明白。”

“那他為什麼被殺呢？”李誼也覺得奇怪得很。

馮仲良一啞，“他不是自殺的嗎？”

“不，是在調查你的案子期間，被人謀殺的。”

馮仲良思量片刻，冷不防拋出一種可能，“或許，是有人想借爹的事拉他下水。”

李誼皺眉，“何出此言？”

“如果是他在調查，或許已經查到某等搬山的事也說不定。柳娘曾透露，她收走的那些好貨都要進貢給京城里的大人物。”

又是京城里的人，“誰？”

“柳娘不肯說。”

李誼料到如此。他深感自己正越來越接近那個人，“這個柳娘現人在何處？”

“不知道，不過她在洛陽開了一間青樓，那里或許會有她的線索。”

“青樓叫什麼名字？”

“柳青閣。”

李誼走后，馮仲良被特許進入對面監牢，以后都和阿明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