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誼萬分不舍地放開，煩躁道，“誰？”

“殿下，是我。”

是段亦的聲音。

武飲冰立刻跳下來整理衣衫頭冠，恭恭敬敬地站去李誼背后，李誼瞄了她一眼，無聲惋惜了一番，才喚他進來。

段亦進門，見武飲冰面上紅撲撲，似有詭怪，也多瞥了一眼。

“何事？”

“殿下。”他回神揖禮，掏出懷中一疊白紙，雙手擱在案上，“這是州獄派人送來的，是馮仲良所知楊莼兒之死的全部內容，另一些則是阿明在獄中所繪。”

李誼拖來一視，除了幾張有字，另一些則是各種形狀的血手印，間或幾張還用血畫了刀一樣的東西，看著瘆人。

“這是……阿明的血書？”武飲冰在后頭探頭探腦，一時也不好定義這究竟是什麼，只能以此指代，“他哪兒來的紙？”

“州獄的人說，以前那間牢房里關的是個書生，常找他們買紙寫詩，興許是他私藏，被阿明翻出來。”

李誼復翻了一遍，問道，“這些可有給馮仲良看過？”

“看過，他說看不懂。”段亦答。

武飲冰不免猜測，這既是血手又是刀的，還畫了這麼好些，不會是想殺了李誼泄憤吧？

“對了，方才長安那邊傳來消息了……”

段亦隨即瞟了一眼武飲冰，不知該不該說。李誼示意他無妨，段亦才拿出袖中的信封呈上。

李誼展開閱看，劍眉深蹙。既然是密信，又不背著她，她也偷偷瞄了兩眼，奇道，“是誰的信？”

李誼通讀一遍紙上內容，遽然揚起唇角，“不是信，是一個故人的東西。”

“故人？”她沒明白，“是揚州的故人嗎？”

“是，也不是。”

武飲冰更暈了，“什麼意思？”

李誼將信箋折好收妥，“或許，撬開這個人的嘴，別說是貪墨，說不定連睿真皇后的尸身在何處都能搞清。”

武飲冰不明就里，呆立原地，“那，我能幫上什麼忙嗎？”

段亦敏銳地捕捉到“我”字，眼神不動聲色地在他們二人之間轉了一圈。

“能啊。”

聽言她生生吞下一個呵欠，“需要我做什麼？”

“把你那張護身符給我。”

護身符？武飲冰從腰間摸出來，“您要這個做什麼？”

“自然是保命護身。”李誼頑笑道。

她才不信，但礙于段亦在場，不敢輕舉妄動，想說什麼又咽回去。

李誼抹抹她因強忍呵欠而水汪汪的眼角：“休息吧，好好養傷，等你醒了我就回來了。”

“哦。”

“殿下，您熬了一宿，又遇上歹人，要不歇息半日再審吧？”

前往州獄的路上，段亦策馬于右后，向李誼請示，可對方似乎全無熬夜的自覺，反而身輕如燕，神清氣爽。

他迫不及待道，“不用，此事須盡快確認。另外我需要一些碘油，你馬上去準備。”

段亦也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麼，只得照吩咐做事。

玄承被李誼單獨關押，他自見到這人第一面起就覺得此人似曾相識，如今長安密信已至，不管他是玄承，還是王聖，都再無從抵賴。

至于馮仲良殺妻一事……目前李謙負傷，他分身乏術，段亦也在王府和揚州府衙兩頭跑，恐怕搜查兇手的事還得從長計議。

門吱呀一聲，一束光刀斬入暗室，椅上的長須老者被光線迷了一下眼，緩了許久才面墻睜開一條縫。

他看見，李誼于上首的桌案前坐下，將一黃一白兩張紙平鋪在桌上。

玄承雙手雙腿被縛在椅上，全力盯著那桌面，掙了半天也看不清一字，心中恐懼非常。

“道長就這麼想知道我拿的是什麼？”李誼抬眸。

“不，不想。”

昏黃燈炬照在他毫無血色的臉上，他若無其事地偏開，一切小動作都被李誼收入眼中。

“舒王殿下，小人究竟犯了什麼罪？您要拘到什麼時候才肯放小人出去？”

王聖這幾日雖被好吃好喝供著，但成日被縛在這間不見天日的暗室，不知外面進展，只隱約聽見門口的守衛說阿明和馮仲良已被抓到，人都快瘋了。

李誼哂然，“恐怕道長今日是出不去了。”

他一悚，“為什麼……”

“為什麼，你自己應該知道。”李誼從座上起立，徐徐踱到王聖身邊，微微躬身在他耳邊，“你最好自己說，不要逼我動粗，不然大家都不好看。”

說完他便回到上首坐下。

李誼越是說得不清不楚，王聖越是七上八下。他猜不透這個舒王究竟探查到哪一步，腳下如履薄冰。

“我說，我說……”王聖眼骨碌一轉，“前兩日永濟坊錢掌柜家那只紫纓斗雞丟了，是小人偷的……”

李誼微瞇著眼，不置是否。

王聖見唬不住他，又丟出另一枚煙霧，“還有見龍洞的陳寡婦，是小人睡的……”

李誼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王聖想起從門口守衛處聽來的消息，骨頭一下就軟了，“是小人給馮仲良出主意，讓他們去劫望樓的……”

李誼盛怒，猛地一拍桌面，嚇得王聖從椅子上滑跪在地，舒王竟然已經查到這麼深。

他駭得只恨爹娘給他少生了兩條腿，“殿下饒命，殿下饒命，是小人讓阿明殺了楊莼兒，是小人干的，殿下饒命啊……”

竟是他做的？李誼當即警覺起來。他尚在愁悶如何揪出殺妻案的真兇，真兇就自己找上門了？這巧合實在巧得讓人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