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她吹亮火折，繼續秉燭探查，邊走邊嘖嘖：

“不過，當初排除萬難娶來，即便時瘋時醒也照顧多年，一朝說殺就殺了，男人的心還真是說變就變。”

李誼聞言白了她一眼。

上次來這里是順便，但迫于宵禁將至，她與李謙僅是匆匆一探便走，沒有細看，當下在此逐寸檢查，總覺得哪里有點古怪，又說不上來。在廂房內繞了幾轉，最終兩人在那張沾滿血跡的香案前碰頭。

上面血漬發黑，從桌角一直延伸到胡榻底下，她將案旁的胡榻頂開，徒然頭腦火花一現，她趕緊拉住李誼的衣袖，“殿下，您覺不覺得這攤血跡有些奇怪？”

李誼接過她手上的火折子，抵近查看，“這麼多血，人恐怕在撞死之前，就先失血而亡了。”

她也這麼想，總算讓她逮到哪里奇怪了，“若真如卷宗記載是失手推倒顱腦損傷致死，無論如何也不該留胡榻底下這麼大的血量，所以……”

再聯想馮仲良在獄中老實待了一年，又逃跑，“所以楊莼兒的死亡現場是偽造的，恐怕兇手另有其人。”

案中有案，一環套一環，武飲冰真沒想到這江南貪墨案這麼復雜，連李誼這麼大地權力都查得費勁，更別提大理寺那幫飽食終日不干事的閑人了。

她一點一點捋順，“馮仲良在州獄待了一年都不跑，事因知曉自己被冤枉，他還對州府查清真相抱有一絲幻想，而逃跑則是州府的人要殺他，幻想破滅，如此一來他的行為也解釋通了！”

“現在揚州府已經被我的人控制，想在府衙動手不易，除非……”

屋瓦哐啷一聲——

“誰在上面？”

李誼和武飲冰迅速從廂房退出，到院落里往屋頂一瞧，兩個夜行裝束之人竟然執刀打了起來。

“他們是誰啊？”武飲冰望得一頭霧水。

李誼凝目一視，大喝一聲：“馮仲良！”

其中一人悚然一驚，朝這邊投來一眼，立即跳下院墻往坊街里逃竄。院中兩人二話不說，一腳踹開大門銹鎖躍出小院，也跟著另一黑衣人一前一后，往馮仲良逃亡的方向追。

馮仲良在前方上躥下跳，幾人在后面緊追不舍。

拐過一條巷口，同追的黑衣人照著后頸下刀，被李誼一腳踢開，對方刀鋒一轉，朝李誼李誼劈下，李誼雙足一側，刀峰貼面斬落，他趁勢抓住黑衣人手腕反手一擰，那人趁機將橫刀倒至另一手，揮舞之際被李誼一腳踢碎腕骨，橫刀脫手飛出，當啷一聲撞上圍墻。

李誼反剪著他胳膊，將人摁在地上。

“說，什麼人派你來的？”

武飲冰擔心他自盡，趕忙上前掐住他下頜，忽然一張黑洞洞的嘴嚇了她一跳。

黑衣人被踩得口中呃呃，她趕緊稟告，“殿下，他被人拔了舌頭。”

那就是既要追殺馮仲良，還需刻意隱瞞身份。

“現下怎麼辦？”

照他平日的脾氣，此人必當場格殺，但在武飲冰面前，他不想殺人。李誼抽出黑衣人的腰帶，將他手腳捆住，以幞頭塞口，對她吩咐道，“去把他的刀取來。”

武飲冰左顧右盼，目光定格在墻角閃現的白光。

還是李誼思慮周全，他們不能沒個趁手的兵器防身，便朝那邊潑腿跑去，剛摸到刀柄，便被人拎著后衣領抓起來。

“殿下，刀！”

她被人箍住脖子，拼盡全力將橫刀扔給李誼。李誼將綁好的人踹去墻邊，當空接住刀柄，眨眼近前。

“把刀給本王放下！”李誼指著他。

馮仲良竟然沒跑，反而從巷子后頭繞回他們身后，趁機將武飲冰劫持。

他用匕首頂住武飲冰的脖頸，“沒想到你居然能找到這里來。”

李誼深悔讓她去拾刀，“與你結怨的人是本王，犯不上為難她。”

“他？”馮仲良側頭瞧了瞧，“喲，這不是王爺的寵孌麼，老子要是剁了他，你一定很心疼吧？”

武飲冰斜瞥著刀尖，不防被他迫得渾身一抖。

李誼提刀逼近一步，殺氣盈額，“你敢傷她分毫，本王定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馮仲良哄然大笑，“老子連老娘都沒了，還怕什麼死無葬身之地？反倒是你舒王爺顧慮更多，既想活捉老子，更怕傷了你鐘意的人？”

“你老娘又不是我們殿下殺的，那是廣陵王從中作梗！”武飲冰壯著膽子與他駁白。

“少廢話！”事到如今，馮仲良哪里還管這些細謹，“還有阿明和玄承，你們非要趕盡殺絕，跟那王八蛋的李范有什麼區別？”

眼看李誼要落下風，武飲冰什麼也幫不上，只好幫忙動動嘴皮。

“你這人怎麼這樣？阿明和玄道長都活得好好的，何苦受你這般詛咒？還有，我們殿下方才可是救了你一命，你就這麼恩將仇報？阿明跟你出生入死，對你一直馬首是瞻，忠心不二，若知你是個不仁不義之徒，他會怎麼看你？”

她當下腦子異常清醒——

打蛇要打七寸，馮仲良既是個孝子，又肯收留鬼女，還與自家奴仆情同手足，必不是個硬心腸，這麼講，說不定會讓他松懈戒備，方有轉圜之機。

果然，馮仲良愣了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