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氏無端遭來謾罵，也不敢還嘴，畢竟韋家勢頹，自己的良娣之位完全是看在賢妃的面子上才得到，“殿下息怒，臣妾母家絕無不臣之心，必定全力輔佐殿下。”

可是李誦聽不進去，仍在亂走嘟囔，“反了，你們都反了！”

碎瓷片被他踢得亂飛，幾名內侍的臉被瓷片劃傷，他們都不敢聲張，強頂著來自上首的疾風驟雨，祈盼著太子殿下早點消氣。

李誦的腳也被劃破，點點血跡從白色錦襪里沁出，韋氏連忙撲上去握住，“殿下，仔細扎腳啊，傳太醫！”

太子連踢幾下都沒能將人掀開，氣得發瘋，指著他們一個個，“你們都指望本王被李誼那雜種拉下馬是不是？等他給你們加官進爵，封王封妃，是不是！”

“殿下……”崔振中膝行爬過來，“殿下何須擔心至此，那李誼究其根本不過是個養子，哪能跟親生的相比。殿下血統尊貴，陛下自然還是更倚重殿下的。”

“倚重？”李誦冷笑，新仇舊恨一股腦涌上頭，“連郭子儀治喪都是他李誼去主持，我算什麼？那明明是我該做的，憑什麼要讓他去！”

“……”崔振中張口難言。

“還有那回紇公主。本宮早先信他鬼話，娶了公主他便再無繼位之可能，可他轉頭就拒了，這不是還要與我爭高下？還有資王那小子，從小就跟李誼穿一條褲子，如今公主成了資王妃，回紇勢力歸了李謙，不就跟給了李誼一樣嗎，這不是為虎添翼是什麼？父皇怎麼能如此偏心？！”

“殿下慎言，慎言啊……”

世子李逾還在啼哭，太子聽不下去，讓他結結實實地捱了一腳，“還有你，哭什麼哭，不想著為你父王報仇，哭有什麼用。”

崔振中咬牙，“都是他身邊那個寵孌惹的禍，誰能想到那個小獠奴竟有仵作之才，是他發現馮錫山之死事有蹊蹺，從而引火至廣陵王身上，致使他慘遭不測……”

“那個小胡郎……”李誦瞇眼，這時才注意起這個人，“原來是他……”

崔振中沒了主意，請示道，“殿下，如今咱們該怎麼辦？萬一那爛賬被李誼翻出來……”

李誦不耐煩了，“賬本還沒找到嗎？”

崔振中叩首，“屬下無能。”

李誦臉色青得像腌菜，“罷了，去跟洛陽的人說，把嘉善倉的人全撤出來，這段時日不要再搞了，先避避風頭再說。還有那個馮仲良，叫他們抓緊，此人絕對不能留。”

“喏。”

“另外，今年上巳節不是有人遞來了拜帖？”李誦想起來那張壓在箱底的名刺，此人與他向來水火，沒想竟有一日也會來拜謁，“去把他給我找來。”

“喏。”

*

“就是這里啦。”

穿過作坊橋，武飲冰便聞見了鐵佛寺的供香，循著味摸到了臨近的一間破敗的屋舍，二人一前一后翻進去。

這是間一進的小院，僅有堂屋、灶間和東西二廂，院里殘磚滿地，踩著動靜硌耳還硌腳。

李誼僅是從卷宗上知道這個地址，他還是頭一次親臨此地，“你來過？”

她點頭，“之前來查房薛氏的時候和資王殿下順路來過一次，兇案現場的房間在這邊。”

兩人踏進東廂，武飲冰擦亮火折照看，里頭的凌亂的陳設一如上次來訪，血跡還在原處，灰塵也無擾動，當真似無人居住。

李誼行至南墻，摸了摸墻面干濕，又敲了敲，里頭沒有夾層。他舉目望了望屋頂房梁，黑乎乎一團，什麼也看不清。

“以你仵作的角度來看，這間兇案現場有什麼不妥嗎？”李誼問。

武飲冰又照了照桌角和地面滴落的血跡，“沒甚不妥，您看，楊莼兒和兇手在屋內纏斗了一番，應當是在這個足坑處被人推倒，然后頭磕到了桌角，最后從這里滑下去……”

她圍著桌子比劃了一番，所述所演皆跟李誼在卷宗內讀到的內容幾乎一致。

她思了一陣，“可是這僅能說明楊莼兒是怎麼死的，并不能說明兇手就是馮仲良啊。”

“附近的僧人證實，事發當日只有馮仲良來過這間院子，而他進去后不久院子里就傳出爭吵與打斗聲。此后這里再無他人進出，翌日一早，鄰居追著自家狗跑進來，才發現她早已氣絕。”李誼補充。

“這麼說，馮仲良確有重大嫌疑。”武飲冰細細思量，“但有一點我想不明白。”

“哪一點？”她似乎總能發現一些易被忽略的細節，因此李誼對她的每一次疑怪都十分重視。

“百姓對鬼女比對兇宅還要忌憚，那楊莼兒是個鬼女，得是個什麼樣的絕世美人，才能讓馮仲良沖破萬難也要把她藏在這里？”她越說越期待，恨不得馬上去把楊莼兒從墳里刨出來一觀。

李誼還以為她又發現了什麼線索呢，“死了這麼久，人早化成白骨了，你還在乎她好不好看？”

“這您就外行了，美人在骨不在皮，這人美不美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她晃著腦袋。

李誼斜眼瞧，“食色，性也，你兩項占全了是吧。”

她全然未讀出李誼話里的拈酸帶醋，搖頭晃腦道，“亞圣懂我。”

李誼嫌棄地瞥了她一眼，“這話是告子說的。”

她尷尬了一瞬，而后十分豪邁地擺擺手，“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