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沒事。”他展袖給她看，再次向她保證沒有受傷。

見他真沒事，她小嘴一扁，豆豆就要掉下來，“嚇死奴了，奴還以為……”

“以為我死了？”他好笑，替她抹抹眼淚，竟給她眼角蹭上一抹黑灰，才發覺自己滿手臟土。

觸到她眼皮那一刻，她下意識躲開。她并非不喜他的觸碰，只是長這麼大，除了她阿爹，還沒受過其他男子這般待她，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她僵硬地別開腦袋，抻肘用衣袖拭干眼角，重新換上一副笑面，緩和尷尬。

她笑得很難看，卻揉得李誼心更軟。他想摸摸她的臉頰，卻發現頭發一股一股粘在她臉上，渾身濕透，“你的衣衫怎麼都濕了？”

“……”想到李誼方才差點死了，她嘴角又往下癟，“方才殮房塌了，殿下被埋，奴就用水澆濕全身，準備去救您來著……”

她咬著下唇，看得出在十分用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你就這麼擔心我？”

一直以來的疑慮都打消了，原來不是他一廂情愿，她心里是有他的。李誼心中激越，眸光躍動，再也不想壓抑自己的情感，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卻意外地遭到推拒。

李誼有一瞬的發愣。

武飲冰擺手后退，“奴方才抱過尸體了，身上都是……臟得很。”

聞言，李誼心疼不已。他哪會在意這些小節，抓住她手腕勁力一扯，整個人結結實實地撞進他胸膛。

武飲冰手腳驟然緊繃住，周身如沐烈火般熱到滾燙。

李誼輕撫著她因梳男冠而光滑的后腦，低聲哄勸，笑意溫柔：“我沒事，真的沒事，別哭……”

他的胸膛寬闊堅實，給人踏實的安全感，不禁讓她憶起了阿爹的懷抱，懷念她在長安無憂無慮的十八年，那種被包圍的溫暖……

往事如潮洶涌，擔憂、恐懼、憤恨、壓抑、悲傷……種種情緒雜糅，壓抑日久，一朝如洪水在心間肆意橫流，沖碎了心防，她揪著李誼胸前的衣襟，發泄似的徹底大哭起來。

李誼輕撫著她后背，任她在懷中放聲啜泣，面上冷峻如常，心中卻雀躍難抑，輕輕靠著她發髻，珍視這大難后的片刻溫存。

來往的衙役紛紛視若無睹，勤懇地打掃殘局，段亦拎著地上地阿明，不知如何是好，可抬頭望向李誼，看著他再自然不過的動作，又連忙把頭別開。

他雙目發直，回過神來猛揉幾下刺痛的眼，感覺真的要長針眼了。

待武飲冰漸漸平復，李誼方才扶起身，而從城外趕來的李謙也恰好望見這一幕，嫉妒得要爆炸。

他像個點燃引信的爆竹一般沖到跟前，劈頭就發牢騷，“喂，我在外頭累死累活，你倆倒好，在這摟抱膩歪，干點人事吧！”

段亦把他拉到一邊，說了前后。李謙路上便聽說了著火之事，本就是想調侃一下他倆，但眼前一地過火后的狼藉，他們個個灰頭土面，衣裳都破了，才輕哼一聲不再言他。

像是被人撞破奸情，武飲冰從耳根紅到臉頰，羞蠻地猛力一推，躲到他身后整理衣冠。

李誼懷中空蕩，朝他投去一個不爽的眼神，吐息道，“玄承抓到了嗎？”

李謙哼道，一副吊兒郎當，“資王出手，還有抓不到的人？”

“人呢？”

他湊近附耳。

李誼了然，“去把他帶到州獄來，我要親自審。另外馮仲良向西面逃了，立即著人去追。”

“得嘞。”

李謙又領命走了，段亦拎著人，此時方才有機會插口，“殿下，阿明方才趁我們不備，在火場里咬了舌想自盡，現下恐怕是不行了……”

武飲冰見李謙走遠了，才敢從身后探出頭來，沖李謙的背影吐舌。

“我看看！”

她撥開段亦，要親自察看。

拎住阿明的后衣領，面朝下，猛拍了后背幾下。阿明被拍得胸腔劇震，眉頭緊蹙，遽然咳出一大口血塊，里頭還依稀可見半截舌頭。

她探手試了他呼吸和脈搏，“叫醫人來吧，他還活著。”

單手頂住下頜一推，捏開阿明的嘴，發現半截殘舌紫烏，估計是接不上了。不過好歹讓他們捉了活的，也不算收獲全無。

“咬舌最多疼暈過去，輕易死不了人的，咬舌自盡這法子到底是怎麼傳出去的，也沒人質疑反駁麼？”她也納悶。

“咬舌自盡之人就算后悔想反駁，恐怕也說不出來罷。”李誼調侃。

她細想想，“也對。”

方才李誼一提醒，武飲冰想起吳三曾對她說的話，驟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殿下，阿明不識字。”

這就意味著，他們好不容易抓住一個阿明，活的，卻從他身上得不到半點線索了。

段亦苦惱，若不是那一刻屋塌了，他斷不會讓其有機會咬舌，轉而向李誼請示，“殿下，現下如何處置此人？”

目不識丁，又不會說話，這意味著對他們而言此人已然毫無用處，當然，廣陵王也沒有殺他的必要了。

“先羈押在州獄。”李誼抬眸望了眼一旁薛氏的遺骸，“馬上入夏了，薛氏尸首也不宜久留，燒了罷。”

段亦拱手領命。馮仲良既來盜尸，保不齊還會再來偷取骨灰，他擔憂道，“還需屬下看守骨灰嗎？”

從此次殮房失火來看，揚州府衙這幫人懶散慣了，即便提前部署看守，到動真格時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差勁，還是讓馮仲良逃了，委實不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