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亦想不明白薛氏為何就死了，李謙亦瞪大眼，看了看滿目殘局，又望向李誼，“二哥，這……”

李誼未訴片言，由著她憤恨而去。

“報！”追捕馮仲良的兵士來報，“稟報舒王殿下，馮仲良……”

兵士支支吾吾吐不痛快，李謙本就躁惱，急得差點踹他一腳，“快說怎麼了？”

兵士瑟縮，“那馮仲良像是會遁地一般，卑職……卑職跟丟了……”

“遁地？你怎不說那馮仲良是搬山道人？”聽那兵士的解釋，李謙都氣笑了。

另一隊追趕阿明的兵士也回來，同樣沒有捕獲。

李謙聽完段亦將計劃詳細告知，憤而怒斥，“你們拿著朝廷俸祿，都干什麼吃的……”

“阿明是誰？”李誼問。

料想武飲冰還沒來得及將他們在常樂坊的發現告知他，李謙便三言兩語與他說了首尾。

李誼緘默，只想了片刻，便已然明白過來。

此時，廣陵王方酒足飯飽，姍姍來遲。

李誼甩袖質問，“王爺就是這般真心襄助本王的？”

李范環顧四周狼藉，留意到不遠處傷眾中間的那個小人兒，他適才在樓上旁觀全程，戲謔地打了個酒嗝兒：

“薛氏本王給你找來了，府兵都與你調教了，地點也是你同意選的，殿下還有何不滿意？”

“你……”李謙性情直率，劈頭便要揍，被李誼展袖攔下。

尤是鈍感如李謙，也回過味兒來了，對面根本沒想讓李誼抓住馮仲良，今日之失定是他從中作梗。

他指著李范的鼻子便罵：“好你個李范老兒，你在這望樓做手腳，就是故意讓我哥在眾官員與百姓面前出丑，是與不是！”

“話不可亂說，資王殿下此言可有憑據？”

李范暢快大笑。

“那望樓年久失修，分明是舒王殿下失察，才落得當下局面。我揚州樓倒，百姓傷亡，本王要撥款賑災安民，又不知花費多少，不知這筆開支，京中是否負擔？”

李謙回望身后望樓的殘骸，還有兵士正在潑水滅火，立刻明白這廣陵王之奸猾。所有證據都隨著望樓的崩塌碎如齏粉，引燃樓下火盆，蕩然無存。

李誼鎮定如初，冷道，“恐怕今日之事尚有些許須與王爺復盤，還請王爺與本王一同前往衙署核實。”

“好啊，本王也有賬要與舒王殿下核算。”

李范一臉得逞的笑，自認自己的計劃無懈可擊，所有的一切皆是“巧合”，便得意地鉆進自己的車轎，由著家丁驅馬，昂然離去。

這時揚州府的差役前來收殮薛氏的遺體。

收殮的空擋，李謙擔心揚州府衙是廣陵王的地盤，李范那狗賊會對李誼不利，要他帶著段亦一同前往，卻遭到拒絕。

李誼尚有別的顧慮，“段亦，你隨著府衙的差役將薛氏運至斂房，務必看管好她的尸體，寸步不離，再不可出差錯。”

薛氏的遺體是他們最后的底牌了，再不容有失。

“喏。”

段亦領命跟去，李謙則自告奮勇，“那我陪你去府衙，我倒要看看他弄什麼鬼。”

“你也不必去。”李誼回身，“等她發泄完了，送她回。”

李謙替他打抱不平，“哥！你又不欠她的！”

李誼眉棱一挑，毫不客氣，“既隨我來揚州，便聽我的，不然現在便回長安去。你私自帶她出來，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反正都搞砸了，究竟誰帶誰出來的，辯也白辯，李謙嘴角一扁，順馴領命，“知曉了。”

李誼讓他去找沈從興，命他派人去揚州所有的醫館張貼海捕文書，留意有無脖頸受傷的男子前往診治。另外囑咐他回常樂坊后經密道溝通，火速從長安將典衛營秘密調遣至揚州，并稟明父皇，廣陵王恐將暗中動作，提議父皇調河南府兵南下泗楚邊界，以防淮南局勢突變。

“我會辦好的。”他點頭，目送他上馬，“哥，既然已經派他們跟到揚州，不能總把他們當信鴿使，要不咱們還是啟用鷹揚衛，我擔心廣陵王再耍花招。”

“不可。”鷹揚衛是他的暗衛，“鷹揚衛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盯著蘇毗部那些人，我還用不著他們操心。”

更重要的是，這是他私下訓練的暗衛，已經超出親王典衛應有的規制，連圣人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他雖是圣人跟前的驕子，但帝王的寬容是有底線的。

倘若鷹揚衛不慎暴露在陽光下，他私查大震關舊案的事便會暴露。到那時，他這謀逆之罪坐實，就算父皇再寬和、母后在御前再得臉，自己恐怕也難逃一死。

若自己不幸身陷囹圄，七弟、段亦、整個鷹揚衛和舒王府典衛軍，還有……

李誼望了望人群中那個纖細忙碌的身形，闔上雙目，旋即又睜開，目光再度堅忍，一夾馬腹，朝揚州城中絕塵行去。

待現場傷者妥善安置，武飲冰才算安下心。

清水洗凈沾滿血污的雙手，胸中怒火也跟著被澆熄。頭腦逐漸清明，進而在李謙提出要帶她回去之時，她未作任何反抗。

回到王府獨院，武飲冰胸中窒悶，用完夕食便在獨院里獨自溜達。

日暮風生，揚州街坊內尾季的槐花飛入小小一方院落，潔白的花瓣如雪片飄零，聚集在池塘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