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誼聽言一頓，赫然回頭肅目。見李謙寸步不讓，疑似話里有話，遂又轉身走回。

“公主明明是父皇推給你的，與我何干？”

“你敢對天發誓，贈刀那事，你一點私心都沒有？”李謙步步緊逼，直至與李誼一步之遙，蚊聲可聞，“你當時就看上她了，對不對？”

“她”所指何人，不言自明。李誼目光稍偏，以掩飾他做賊心虛，“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看上她了？”

李謙故作姿態，勾指要他湊過來，李誼無奈，踱前一步側頭。

李謙扒住他一只耳朵，“我雖然沒有，但是有人兩只眼睛都看見了，你們……”他在袖中沖李誼比了手勢，彼此立刻懂了。

段亦千叮萬囑此事絕對不可告訴殿下，可李謙實在忍不住，必須當面求證，不然睡不著覺。而李誼容色未變，只將一雙眼珠轉向他，他便明白，此事千真萬確。

“啊？”李謙登時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冤的冤大頭，“所以……弟弟我只是你們耍鬧的一環？”

說是贈刀那時，其實為時尚早。不過深究起來，大約確實在奉天，他就已生出想將她留在身邊的念頭。而后續的一切蓄謀皆因這個念頭而起。

李誼起身斂袖，清了清喉嚨，“說吧，你想要什麼？”

準備封他口？李謙咽不下這口氣，但凡開口定要狠狠敲他一筆，以解心頭之恨。

“還沒想好，暫且留著，這是你欠我的。”總算得到實證，李謙獲得極大得樂趣，進而貼近小聲道，“那你準備怎麼安置她？收房納妾？”

李誼一怔，“誰要納妾了？”

他一時沒領會到李誼的反應，嚇道，“總不能做一輩子男寵吧，萬一懷了……”

李誼又在同樣的位置給了他一腳，疼得他捂著屁股逃遠，琢磨了半晌，驚道，“你不會想……納她做王妃吧？”

最后幾字他差點說漏，趕緊又壓低嗓門。

李誼作勢又要踹，李謙趕忙伸手攔住他將要抬起的腿，“我不過實話實說，你又踹我！”

李誼蹙眉盯著他不出聲，李謙心里便有數。

“你真準備這麼一直將她不清不楚地帶在身邊？”看他不做聲，李謙就當是默認，“你想清楚了，她可是個胡兒，別說王妃了，連侍妾父皇和母后都不會答應的！”

而李誼狠瞪了他一眼，“我的事我自己有數，你管好你的公主就行，父皇還指著你為皇家開枝散葉呢。”

“喂！你怎麼……”

李謙正煩悶這事，哪知李誼好賴不分，偏哪壺不開提哪壺。

李誼直接無視他跳腳，徑直朝自己的房間，只留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直至臨近房門，他才放緩腳步，用心去想方才的事情。

他一直沒能確信自己的心意，而適才李謙一番話倒是直接替他捅破窗紙，讓他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內心，和橫亙兩人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

自上次情不自禁吻了她，他便覺察到，自己逍遙半生，終究是被面前這個女郎折俘。宮中、世家、外化、甚至煙花柳巷，他識過不知多少女子，卻從未見過這般天真有趣的小胡娘，稚狡間透露著幾絲可愛。

而她……

自那以后，她對自己一如既往的畢恭畢敬，看不出任何女子應有的羞怯。

若如李謙所說真到那一步，公主都推拒了，他大不了再任性一回。可面對他的示好，她的反應甚至跟腦袋灌了漿糊，木訥得令人生氣，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還是……根本不曾在意過他，哪怕他是個王爺。

而且，撇開她對他有情與否不談，將她這樣靈動的女郎困于王府四方天地，于她而言，真的是個好歸宿麼？

他問自己。

帝王之家最無情，向來果決的他，有些猶豫了。

“殿下，是您嗎？”

屋內之人似乎發現了這個映在窗紙上的影子。

方才他們在廊下刻意壓低了交談的聲音，生怕隔墻有耳聽了去，想來武飲冰應當是沒聽見，他躑躅半晌，才推開房門。

屋內燭光昏暗，武飲冰居然還沒歇息。

“您回來了！”

看到他一瞬，她幾乎是從桌邊蹦著到眼前。

李誼宛然一笑，心中竟有一絲雀躍，“我回來你這麼高興？”

她沖他露出一口白牙，“當然了，奴是殿下的近侍，您平安回來奴當然高興。”

見他全須全尾地站在面前，似沒受刁難，懸著的心終于落地。她拖出一張胡床侍他坐下，再忙前忙后，遞上一張熱面巾。

“殿下飲酒了罷，快敷一敷面緩緩，再把這醒酒湯飲了。”

他依言擦了擦臉，把面巾遞還給她，望了望她生動的笑顏，又垂眼望著被推來的湯，恐怕此刻開口有些唐突，遂強捺下心中迫切想問，謔道，“這湯就不必了，我在七弟那里已經醒透了。”

“七殿下去找您了？”

“嗯。”

見她的反應，應是未聞及他們的交談。

“那他可將今日之事與您述說？”她問。

他搖頭，正要問及，“你們今日出門，可有收獲？”

她猛點頭，“很有收獲。”

李誼以眼神示意她坐，于是她便坐著將今日所聞一一詳述，李誼邊聽邊在梳理，腦中有了梗概。目前所有線索都集中在馮仲良身上，只要幾日后抓捕成功，一切即可迎刃而解，馮家如何操縱硝礦轉運并從中貪贓亦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