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廣陵王做事嚴謹，但也沒那麼嚴謹，身長體格都對，就是這年齡麼……年輕人的骨頭哪這麼脆？還有臼齒的磨損也不匹配，還缺了一顆，這人分明上了年紀。”

他淡然道，“也許他也沒有料到我會親自帶仵作前來。”

武飲冰伏臺沉思，“有一件事我想不通。”

“什麼事？”

“馮仲良不是背了一樁殺妻案麼，既然是死罪，在牢里羈押一年余他都不跑，緣何在這個節骨眼突然越獄？難道是被人發現他知道了什麼？”

這也是李誼想知道的事情，“這恐怕只有找到馮仲良才知曉了。”

“有頭緒麼？怎麼找？”

李誼閱看過卷宗，了解的內容較她更多，“他必不會走遠，因為他的生母還在揚州城。”

“馮錫山的妻？”

“他妻已亡故，是他的妾。”

她點點頭。

他垂頭睇了眼驗尸臺上的骨頭，“尸身還有何旁的發現嗎？”

“哦差點忘了。”她從地上撿起死者破爛的衣衫，衣衫胸口處有一補丁，里頭好像有東西。

她將線頭拆開后，掏出內容，在地面攤開。

“就是這個。”

油紙中間攤開的，是一張符紙。

她苦惱地想，“也不知道跟案子有無干系，興許只是這符紙的主人迷信而已。”

“我看看。”

李誼拿起來瞧。因符紙被油紙包防水，故而隨尸下葬數月依然能清晰地看出紙上符紋。他掏出手巾將其收好，預備明日著官府的人下去查一查。如今當務之急是找到馮仲良。

“有件事要交與你辦。”

“何事？”

“如今馮府被封，馮家人也已流落各處，只有馮仲良的庶母還在揚州。你擅長與市井打交道，明日你跟七弟一同去其母的住所及附近打聽打聽，有消息及時來稟。”

“喏。”

馮仲良還活著，案子似乎還有一絲轉機。一日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武飲冰抻了個懶腰，準備縫合遺體收拾殘局，此時肚子不識趣地咕嚕了起來，惹得她偷眼望了望李誼。

“餓了？”他問。

她尷尬地點點頭，“衙門會食的食盒也太小了，奴一頓能吃四個。”

“那你怎不早說。”仵作是個苦差，好好的身體也給餓壞了，李誼責備道，“以后不夠吃就直說，我李誼又不是養不起你。”

可他說完便覺這話有些不合適，可出口的話不能收回，立時有些尷尬。武飲冰似乎也察覺到這話有些曖昧，裝作若無其事地將頭轉開，避免對視時的難堪。

她捏著手心局促得出汗，在想如何與他臺階下。李誼則深吐口氣，主動開口打破僵局。

“別管骨頭了，趕緊回去吃飯，過會衙門自會派人來收拾。”

“哦。”她應聲摘下仵作行頭，朝李誼恭敬一禮，“那奴去了。”

“去吧。”

“奴告退。”

段亦送她回到廣陵王安排的住所后，便不再離開，只說他在隔壁，有事喚他。

武飲冰琢磨了一路，也不敢確認她是不是誤解了那話，又不能問段亦，苦思冥想，想得更加肚餓，便將問題拋諸腦后，先填飽五臟廟才是正經。

敞開門扉，揚州各色名菜羅列桌案，香氣撲鼻，饞得人食指大動。正要開吃，想起件事，不知李誼是否用過哺食，要不要等他一起？

她想了想，既然都讓自己先回來了，必是他要與州署的人商議捉拿馮仲良的對策，大概要在衙署用飯，便獨自開動。

吃得正熱鬧，忽然王府的下人將屏風搬了來，還搬進來一個浴桶，給她看傻。

段亦在外頭監視他們放下，待他們行遠，才進來。

她指指屏風后面冒著熱氣的湯桶，莫名其妙問道：“段大哥，這是殿下要用嗎？”

可他還未歸，且不知何時能歸，多放一陣水就涼了……

段亦生得方頭鈍臉，撓起頭來更有一種憨訥之感，“確是殿下讓我這麼跟王府的人交代的……但殿下讓我跟你說，這是給你準備的，他今日會晚些再回來。”

她吃驚得飯菜都不嚼了，“給我的？”

“是。”他也不解釋，言畢便扭頭出去，“我讓他們明早再來收拾這些，你吃完快些洗，我給你盯著外頭。”

說完，段亦閉了門扉消失不見，不知道偷摸上哪盯去了。

武飲冰一時腦中閃過無數，暖心又悸動。

呆愣半晌回過神，猜疑自己是否在殮房浸淫太久，腌漬入味連自己都聞不出。果然衣袖一湊近鼻端，差點給自己熏吐。

好吧，原來李誼是嫌她太臭，要讓她好好洗洗才肯與她共處一室。

趟進浴桶，溫熱的水從腳踝，到腰身，再漫過肩頸。憋了口氣沒頂浸入，再扶著桶壁從水中暢快鉆出，熱水的撫慰洗去人一整日的污穢和疲憊。

好久沒有在浴桶里洗過澡了，上一次還是在長安家中，彼時她還是個無憂無慮，只知道花錢消遣的皇商千金，阿爹姜竹他們都還活著，而現如今只是個寄人籬下的通緝犯，還為了保命，不得不成為舒王明面上的男寵，日子可謂天壤之別。

抹掉面上的水珠，烏發在水中浮散徜徉，她環抱著雙膝，坐在水中蜷縮成一團。

搓洗凈渾身臟污，望著自己雙手上再度清晰的紋路，腦子也變得清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