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卿淡淡道：“意料之中。”

　　孫瑩瑩繼續道：“那我接下來說的可能就在你意料之外了，時雁你還記得嗎？”

　　顧南卿怎麼會不記得，時雁這人給她的印象都還停留在那夜大火沖天，他一人拿著認罪書出來的樣子。

　　這個小少年，有謀略有膽識，“阿翎給他安排了什麼職位？”

　　“他是牛沖的弟子，自然要安排在牛沖的身邊，中軍副統領。”姜音道。

　　顧南卿輕輕搖了搖頭：“這位置太高了，時雁年歲太小，這與他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

　　“但你知道，昨夜涂州一戰，誰的功勞最大？”姜音的話音傳過來，顧南卿想不猜時雁都難。

　　“時雁。”

　　“正是。”姜音繼續道：“誰都沒有想到，這個十幾歲的少年竟然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孤身一人夜渡長河，翻進他們的營帳。”

　　顧南卿的手從重瓣百合上放下來，落在桌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倒是我多慮了。”顧南卿緩聲道：“那祁羽呢？時雁占了中軍副統領的位置，那祁羽去哪里了。”

　　“后軍統領之位缺失，他和烏雅一道了。”孫瑩瑩道：“還有那跟著陛下來的李泉，進左軍了。”

　　“金羽衛呢？”顧南卿道。

　　孫瑩瑩道：“這個陛下倒是沒有對外透露。”

　　不知為何，孫瑩瑩總覺得顧南卿的面上有些落寞，她緩聲道：“怎麼了？是眼睛不舒服？”

　　顧南卿搖了搖頭，她道：“秋冬漸來，人便有些困了。”

　　孫瑩瑩道：“南卿，我與你相識已久，你的心思我還看不出嗎？”

　　顧南卿道：“恐是我多想了。”

　　孫瑩瑩道：“經年花開又花落，你的心態一定要好起來，若是遇到什麼可行的法子，說不定這眼睛還能好起來呢？”

　　“莫要自己看輕了自己，我將這些告訴你，是不想讓你覺得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你是顧家軍的主，是女子軍的信仰，顧南卿，你不知道，你為多少女子開辟了新的道路。”

　　孫瑩瑩的話落在顧南卿的心底，卻掀不起來什麼風浪，她看著或是沒有看著，與她而言，并不重要了。

　　惶惶然，她也只是道：“不知這場戰事要打多長時間？”

　　“受苦的無非是黎民百姓。”

　　“兩方帝王為了些莫名的權勢疆土，便不將人當人看了。”

　　孫瑩瑩默然。

　　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場戰爭就這樣僵持了三年之久。

　　南陽的個頭長得更高了，他時常在顧南卿身邊念書，同她說些自己對于戰事的理解。

　　前線戰事吃緊，姜音和時安忙不過來，孫瑩瑩便讓李知禮去前線支援，那個時候，孫瑩瑩還不知道自己有孕，如今，她的孩子都一歲了，孫瑩瑩和寧王妃時常來陪伴她，說些最新的戰事，講些解悶的笑話，探討一些詩書古籍，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鬼醫時常來給顧南卿把脈，可就算是這樣，顧南卿還是生了病。

　　一場突如其來的風寒，就讓她纏綿病榻半個月，鬼醫說這是早些年在戰場上受傷傷了根基，得好好溫養，夜間風大，加上冬日嚴寒，這場病便遲遲不好。

　　鬼醫還說，她有心病。

　　顧南卿知道她這是什麼心病。

　　顧南卿又做夢了，她夢見了顏紅衣、肖舜，還有爹爹、娘親，大家聚在一起，在過新年。

　　鞭炮聲響起，大雪落下，南陽在一旁唱著歌。

　　顧南卿緩步朝他們走去，就在她即將觸碰到他們的時候，哐當一聲，四周忽然升起大火，那些故去的亡魂一個又一個在她面前再次死去，最后只留下她和南陽緊緊相擁。

　　虛汗浸透了她的衣裳，朦朧間，她被人擁在懷里。

　　似乎是察覺懷內人的動作，墨塵翎才開口道：“卿卿，莫怕，是我。”

　　顧南卿道：“你怎麼回來了？”

　　許是夢魘的緣故，顧南卿的聲音有些沙啞。

　　距離上次墨塵翎回來已經過去三個月了，這三年以來，墨塵翎只要得空便會回來看她，給她帶些小玩意，給她解悶。

　　“再有半月，這場戰事就要結束了。”

　　這是極少的墨塵翎所帶回來的有關戰事的好消息，顧南卿道：“如此便好。”

　　“戰事苦天下久已，這般便好。”

　　墨塵翎道：“這三年來，苦了你了。”

　　顧南卿輕輕搖頭，“只盼望天下能夠安定，再沒有別的什麼無故的傷亡就好。”

　　“以往跟隨我父親的大臣，也回來了，天下局勢已經分明，卿卿，這一切馬上就要結束了。”

　　墨塵翎的聲音帶著些倦意，似乎是很久都沒有睡好，他的身上有一種沐浴過后的清香，想罷也是才回來。

　　想了想，顧南卿終究還是不忍開口道。

　　“泉州距離索羅城千里，在這關鍵時刻，你怎麼就回來了，這般來回折騰，身體如何吃得消？”

　　誰料墨塵翎卻回道：“因為卿卿生病了。”

　　“我要回來，鬼醫說你有心病，可是關乎我的？”

　　“卿卿，眼睛會好的，你信我。”

　　顧南卿并未說話，她能感受到身旁的這人有多疲憊，說完這話便聽見他綿長的呼吸聲了。

　　“阿翎，愿這即將到來的盛世，是你我期盼的。”

　　許是因為床榻之上多了一人，顧南卿便覺得不那麼冷了。

　　窗外飄起了大雪，卻是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