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的冷汗一滴一滴滑落，在這艷陽高照的日子里，他只覺得遍體生寒，幾乎是站都站不穩。

　　他蒼白的唇起起伏伏，喃喃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而這一句話也剛好落進了旁人的耳朵里，他嘆了口氣，神色落寞。

　　“我早就猜到了。”

　　“不對，是你們早就猜到了，但是為什麼，你們為什麼……”

　　牛沖的話才剛說出口，就有人朝他這邊看。

　　李承志道：“你這鱉孫，怎麼了，又在胡說些什麼？”

　　牛沖坦然道：“赫連被剝奪兵權這件事你們都知道，卻沒有一個人替他說話，我起初還覺得奇怪，后來我明白了這也是他的算計，他知道我愚笨、魯莽，于是便刻意在我身邊安排了人，每天說些不好聽的謠言，激我為他說話，沖撞總將。”

　　桃李木忽然道：“那你就這麼做了？”

　　牛沖有些窘迫，他緩緩點頭，道：“我就這麼做了。”

　　其余將領聞言臉上都有些精彩，但無非是不信或者質疑，牛沖看了一眼上面坐著的顧南卿，視線下移，看到了靈先生，繼續道：“還是靈先生提醒了我，我昨日去找赫連質問他，他都沒有反駁。”

　　他回想起昨天和赫連對峙的場景，心中忽覺難受，赫連的話還在腦中不斷回響。

　　“我不坑騙你坑騙誰？眾所周知，你牛沖最好打抱不平，我只是略施小計，你就上鉤了。”

　　“沒錯，我就是那個細作。”

　　牛沖將赫連昨日同他說的話原封不動地搬到了這里，滿座嘩然。

　　就連牛沖再重復這句話時，內心都異常難受，他道：“所以，赫連騙了我們，他一直都在為北狄賣命，倉槐事變也是他的手筆。”

　　烏雅道：“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肖舜道：“名、權、利，他在大旸都可以拿到，他去北狄，是為了什麼？”

　　馮凱澤道：“對啊，一個大旸人，為什麼要去給北狄人賣命呢？”

　　就在眾人紛紛覺得奇怪的時候，顧南卿開口了，“赫連影并不是北狄人。”

　　“什麼……”

　　不知是誰忽然驚呼一聲，似乎是被嚇到了。

　　顧南卿繼續道：“赫連的父親是北狄狼王，阿日斯楞。”

　　“不可能，這絕對不是真的。”

　　顧南卿順著這道聲音的主人看去，正是馬嘯，只見他很是震驚，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這怎麼可能呢？”

　　顧南卿只輕輕看了他一眼，而后道：“他已經親口承認。”

　　馬嘯不再說話。

　　顧南卿適時道：“事已至此，赫連通敵賣國一事，我已經書信一封、上奏云京。”

　　通敵賣國的事情上奏了，能有什麼好下場，無非就是死路一條。

　　眾人一陣唏噓，就算赫連原本還是有人相信支持，也在他親口承認他是細作之后煙消云散了，沒有人會去憐惜一個細作，更何況，他可是阿日斯楞的孩子。

　　大會散后，顧南卿和墨塵翎相對而坐，二人面前擺了些饅頭咸菜。

　　顧南卿看著這些饅頭咸菜，道：“若是祁羽在，定會立刻反應過來這其中有詐。”

　　墨塵翎揭下面具，露出那張艷絕的臉來，他聞言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云京已經許久未回北疆上奏的折子了，長此以往，沒有糧草，我們必定會敗。”

　　墨塵翎胎膜看著顧南卿，莞爾一笑，如寒山上清爽的風。

　　“若是云京不回信，還有一個辦法。”

　　顧南卿看著墨塵翎，道：“你是說倉槐二城？”

　　墨塵翎緩緩點頭，“正是，倉槐二城作為北疆的糧倉，原本就是為顧家軍所用，保證顧家軍的糧草，如今被北狄奪了去，倒是被他們拿去用了。”

　　顧南卿不予置否，可要如何奪回這二城呢？

　　馬嘯怎麼也沒想到，赫連竟然是北狄人。

　　狼王為什麼不把這件事情告訴他？難道是不信任他？若是按照時間推算，在一開始倉槐事變時，赫連就有動作了？

　　可是他明明領兵殺得最為厲害啊，狼王竟然為了讓他做戲做得真切，不惜獻上同胞性命？

　　難怪赫連單獨見了三丹夫后，三丹夫就帶著那群北狄蠻子逃了。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等等，不，不對。

　　不對勁。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為什麼在顧逸風死后，赫連還要偽裝呢？狼王到底在下一盤什麼樣的棋？

　　馬嘯有些看不懂了。

　　但是，赫連如果真的是阿日斯楞的孩子，那他絕對不能再留在這里了。如今北狄內部權利動蕩，日阿西被砍斷了胳膊，扎那心思又過于深沉，三丹夫更是一個不留神就皈依佛門了。

　　北狄內部的確缺少一位儲君。

　　但萬一，他們是在騙他呢？

　　倘若這一切都是顧南卿和那個靈先生設的局又該如何？但如果是他們設的局，牛沖那麼笨的人怎麼能配合得那麼好？

　　馬嘯越想越覺得赫連奇怪，他得去問問。

　　營帳外的夜色深沉，他坐到了子時，才對守在他營帳外照料他的小兵道：“你去將牛將軍請過來，就說我有要事要同他商議。”

　　那小兵領了令，轉眼就來到了顧南卿的營帳，將這件事上報了。

　　顧南卿墨發垂落，此刻正穿著一件白色里衣、外罩了一件藍色長衫坐在燭火旁寫信，收信人還是薛道鏡，她聞言緩緩道：“按照他所說的去做，繼續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