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是那樣，你也讓他活了下來，鬼醫，我想活。”墨塵翎的聲音猶如海上浮木一般虛弱，若不細聽，根本聽不清楚。

　　“我會幫你找到你想找到的人。”

　　墨塵翎承諾道。

　　鬼醫卻搖了搖頭，重復問道，“你真想活？”

　　“我不需要你替我找人，因為我已經找到了。”

　　鬼醫突兀地說出這句話，墨塵翎微微一愣。

　　他找到……誰了？

　　室內空氣一時靜默，墨塵翎看著鬼醫，眼里一片清明。

　　“但我需要你答應我一件事，這件事我還沒想好具體是什麼。”

　　鬼醫要求道：“但你放心，也不會是什麼難事，我知道你身份特殊，此事絕不可能涉及什麼賣主求榮、通敵叛國之類的。”

　　墨塵翎垂眸深思，長長的睫毛擋下他所有的思緒，他點了點頭，應聲道：“好。”

　　鬼醫這才滿意地露出微笑，拿出了銀針。

　　“一個月，一個月我不僅能讓你活蹦亂跳，還能讓你精進武功。”

　　治療的過程緩慢而痛苦，墨塵翎的腦海中依稀只記得一個人，顧南卿。

　　在牧風波帶來的斷斷續續的消息里，他聽說他的卿卿已經成功統領了顧家軍，還和北狄人交過手了。

　　惟愿一月以后，他與她可以順利相見。

　　思念蝕骨，他向天借壽，癡求相守。

　　墨塵翎緩緩閉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清淚。

　　卿卿啊卿卿，你可會在夜深之時思我念我？

　　你的心里，拋卻北疆和顧家軍，可為我留了位置？

　　而墨塵翎心心念念的顧南卿，此刻正在蓮花塢內，同肖舜溫聲細語地講話。

　　她原本只是送姜音回來的，可不曾想，她看到了肖舜在走路。

　　肖舜、在走路！

　　肖舜、在、走、路！

　　那人一身墨蓮長袍，清秀俊逸，長發散落，仿佛世外謫仙，一步一步走的步步生蓮般的曼妙，她實在沒忍住，喚了一句：“肖舜！”

　　那人立馬就癱了，他故意的。

　　顧南卿看了一眼姜音，姜音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再有一月，都能跑了。”

　　“只是，他還是不愿意回去，但好多小兵都偷偷同我講，讓我勸勸肖舜帶他們回去。”

　　顧南卿心下了然，之前肖舜身有殘缺，避世不出，手下的小兵感念將軍悲苦，自愿跟著，如今眼看自家將軍腳底生風、走得歡快，自然希望他回去領兵打仗。

　　肖舜啊肖舜，我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

　　肖舜也沒想到，自己就是去采個蓮花回家賞玩也能被人捉個正著，這人還不是別人，正是顧南卿。

　　別人倒也罷了，這人偏偏是顧南卿。

　　他嘆了口氣，將其迎進了屋子，泡了盞茶。

　　隨后委屈道：“姜姑娘，我的腿這兩日愈發疼了。”

　　姜音一聽他賣慘，嘴角就止不住地抽搐，這話她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方才看他健步如飛，可不像是腳疼的樣子，這小將軍，慣會裝病。

　　肖舜才不在乎姜音什麼反應，他這話是給顧南卿說著聽的。

　　“顧將軍，你這次來是？”

　　顧南卿看肖舜又開始裝傻，只道：“肖將軍的腿怎麼樣了？”

　　肖舜砸吧了嘴，失落地搖了搖頭，“正常走路勉強可以，若是跑就不行了。”

　　話里話外都透漏出一個意思，你別緊盯著我了，我是不可能回去帶兵打仗的，更何況我還不喜歡打仗，再強迫也是徒勞。

　　顧南卿聞言安撫道：“真是可憐。”

　　肖舜點了點頭。

　　“我這次來是有些消息想要帶給肖將軍，滇涯一戰，李猴的腿殘了，姜音可能要隨我回去一段時間，我見肖將軍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想來姜音不在身邊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顧南卿道。

　　肖舜本來還在想著如何搪塞顧南卿，卻在聽到“李猴腿殘了”后微微一愣，而后搖頭笑道：“顧將軍真是的，這種事情開什麼玩笑，李猴那可跑得比誰都快，他的腿殘了，青天白日的，將軍莫不是做噩夢了？”

　　顧南卿并未反駁，只道：“肖將軍若是可以，尋個機會回營中看看吧。”

　　然后便起身準備走了，而姜音也將藥箱抱著準備一起走。

　　在背后的肖舜忽然喊道：“顧南卿，”

　　“其他人還好嗎？”

　　“牛沖、桃李木、烏雅、馬嘯、顏紅衣、赫連影……他們還好嗎？”

　　顧南卿頓住步子，微微偏頭，輕聲道：“肖將軍如若真的在乎他們，不如親自回去看看，回顧家軍營地的路，將軍沒忘吧？”

　　肖舜眼里的神采微微暗了下來，“沒忘。”

　　然后便看著顧南卿和姜音騎馬走了。

　　肖舜一個人坐在石桌旁邊，陷入深思。

　　這怎麼可能呢？

　　李猴，怎麼可能會……他動了動才好的腿，一時愣住，怎麼會殘了呢？

　　滇涯一戰，那本是他應該管轄的地方，換句話說，李猴是因為他而受的傷，外面的士兵不知從何處也得來了這個消息，竟派了幾個代表前來道：“將軍，我們回去看看李將軍吧！他是為了替咱們守滇涯受的傷，那些弟兄都死得凄慘，讓我們回去給他們燒柱香吧。”

　　他們跪在地上，鎧甲摩擦的踢里哐當聲落進肖舜的心里，他垂眸看向這院子里的荷花、池水、假山，又看著自己穿的薄衫久久不語。

　　跪著的士兵看肖舜沒有什麼反應，又道：“將軍，士兵戰死沙場是最高的榮耀，我等不想在此處茍且偷生，過這所謂的歲月靜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