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帶這些兵走的，可是他們非要跟著我，說要護著我。”

　　進了屋子，肖舜坐在燒得正旺的火盆旁邊，哈了口氣，搓了搓手，然后抬頭看著顧南卿道：“讓您見笑了，我怕冷，”

　　他伸手捏了捏右腿的膝蓋，道：“我的腿，一到下雨天就疼得厲害，于是便差人生了火。”

　　“您也烤一會吧，去去濕氣。”

　　肖舜實在是太體貼入微了，顧南卿不會懷疑他會暗中下什麼臟手，因為肖舜沒必要這麼做。

　　顧南卿坐了下來，火燒得正旺，烤得她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火苗映入她的眼中，肖舜為她倒了杯熱茶，“赫連沒有來，倒也正常。”

　　“畢竟我當時走的情形太過狼狽，將他們都嚇著了，誰曾想，我是拖著斷腿走的呢？也是這樣一個雨天，我當著所有人的面摔壞了虎符，從營帳里爬了出去，血流了一路。”

　　“他讓你來，是想勸我回去。”

　　赫連讓顧南卿來，就是這個目的，顧南卿也心知肚明。

　　顧南卿端起那杯熱茶，輕聲道：“所以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張守恩在哪里？”

　　肖舜抬眸輕聲笑了笑，一個小兵給他遞上了毛毯，他將毯子蓋在腿上，看著顧南卿，“這個張守恩啊，著實把我害得不淺。”

　　“張守恩是我表哥，也是整個顧家軍的副總將，顧將軍出事前夕，他就告知張守恩，若是他未能及時回來，發了信號，便領兵前來助他。”

　　“將軍那一次啊，很是謹慎，要是以往，他是不會給張守恩下這樣的命令的。張守恩雖與我是表親，素日里也不太親近我，可那一次也是怪了，他深夜來到我的營帳里，同我追憶往昔，待到大半夜才回去。”

　　“剛回去沒多久，就看到了將軍發的信號，于是便領兵出去了，可他的援軍并沒有及時支援到將軍，換句話說，他帶的五千精兵同他一起莫名消失了。”

　　"將軍戰死，張守恩失蹤，軍中謠言說張守恩通敵謀害將軍，帶著五千親信投奔北狄了。"

　　顧南卿聽到這里，反問道：“整整五千人，投奔北狄？有什麼證據？”

　　“呵……”

　　肖舜笑了，他笑的時候格外好看，眉眼處滿是溫柔。

　　“將軍還沒有真正帶過兵吧。”

　　顧南卿點了點頭，腦中某處忽然炸出一句話來：“莫不是在北狄軍中看到了他們。”

　　肖舜點了點頭，“那你不知道實在是太正常了，一次交戰，有人在北狄軍里看見了熟悉的臉龐，只是，他們好像失去了意識，被人控制了，滿腦子留下的都只是殺戮二字。”

　　說完這話又小聲嘟囔了一句：“赫連也真是的，怎麼這個都還沒跟你講，早晚都要領兵的啊。”

　　顧南卿沒理解這個"控制"一詞，她猜測應該是些蠱蟲之類的。

　　肖舜也繼續道：“顏紅衣不知從何處得知張守恩臨走前來我營帳內坐了半夜，還說他給了我一個紙條，揪著這點逼問我張守恩的下落，可張守恩來我營帳是真，給我紙條卻是假的，任我怎麼解釋，顏紅衣都一口咬定我是在撒謊，還用她那鞭子廢了我的腿。”

　　又繞到這點上了，顧南卿不再追問，肖舜卻道：“你要知道，我這人最是睚眥必報。”

　　屋外的雨似乎也停了，肖舜喃喃道：“我有些困了。”

　　“顏紅衣應該也睡醒了，”他偏過頭看著顧南卿，眸光溫柔，道，“我讓她做了一個美夢，這算是我的報復吧，一朝夢醒，有的人可是會心痛欲裂的，這就是我的報復。”

　　“她在出門左拐正數第三個房間。”

　　“顧將軍，再也不見。”

　　肖舜推著輪椅朝里間去，忽然又停下了，他道：“我的腿好不了，回去也是拖累，若是將軍勸得動這些士兵便把他們帶回去吧，將士該駐守疆場，終日留在這里茍且偷換算是個什麼事兒。”

　　此話一出，院子里能看見的、方才沒看見的士兵都是猛地回頭跪在地上，懇求道：“副統領，不要趕我們走，您在哪里我們就在哪里？”

　　肖舜嘆了口氣，輕聲道：“何必呢。”

　　顏紅衣上一秒還在別別扭扭同肖舜道歉，下一秒就墜入一個夢境，在夢境中，她看到了顧逸風。

　　顧逸風一如往昔拍了拍她的腦袋，問她今日書讀了幾頁？

　　顏紅衣要哭了，她竟然在夢里看到了義父。

　　時光仿佛停滯在這里，顧逸風沒有死，顧家軍依舊上下一心，大家一起喝酒吃肉賽馬打蠻子。

　　大家是親近的兄弟姐妹，不會因為什麼別的事情分崩離析、翻臉不認人，更不會像她一樣傷害別人。

　　篝火燃起，顧逸風舉起酒杯，對他們所有人道：“你們都是顧家軍的人，身上留著顧家軍的血，你們不是為這個王朝而守在這片枯死的土地之上，你們是為了你們的父母家人，為了更多別人的父母家人而站在這里，我們做的是一件偉大的事情，我是將軍，你們是統領——”

　　他又抬手指著下面的上萬小兵，“他們是士兵，我們的身份品階不同，但我們做的是相同的事情，這個國家、這些人會因為我們的存在，在陽光下肆意地奔跑、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