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將來某一天,他會忍不住去打開它。
可,打開了又能怎麼樣呢?
斯人已逝。
過去的記憶如影隨形,在他身上刻下去不掉的烙印,逐漸長成沉疴頑疾。一碰就痛。
南川擰著眉,沉默半天,慢慢說:“你自己去吧。”
聞遙安靜地看他一眼。
也沒說什麼,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好,那我走了。”
兩個人一前一后走到門口,才發現外頭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大雨。瓢潑似的灑下來,砸在他們面前的地面上,水花四濺。
這次有所準備的聞遙從包里掏出折疊傘,偏頭問南川:“你帶傘了嗎?”
“嗯。”南川站在大門口,手指勾著鑰匙說,“你先走吧,我鎖門。”
他慢吞吞地晃進前臺,找了一圈,沒找著備用的雨傘。想來應該是他們下班的時候都帶走了。他出去鎖了門,在大門口的長椅上坐下來,抬頭靜靜看著外面的雨幕。等雨停再走。
聞遙早已經離開了。
雨水將夏末的暑氣徹底沖刷干凈了。路燈圈出一方小世界,將雨絲映得清晰而冰冷。
不知過了多久。
“你果然還在這里。”
清冷的雨聲里,響起聞遙柔和的聲音。帶著南川熟悉的溫度,回到這里。
他循聲抬頭,看見聞遙撐著傘,就站在三步之外的屋檐下,正在收傘。她手里拎著一個小塑料袋,拎著就放進了他手里。
溫熱的氣息貼上了他的手心,帶著清甜的粽葉香氣。
聞遙在他身旁坐下來,用輕松閑談的語氣說道:“今天阿婆那邊生意不錯,粽子賣完只剩下最后一個,我就幫她包圓了。還是熱的,送給你暖暖手吧。
”
南川啞了一瞬,半天才慢慢握住粽子,輕聲問:“你回來干什麼?”
“因為我猜你沒傘啊。”聞遙答。
她沒看他,而是像他一樣看著外頭的雨幕。
冷冰冰的雨砸在他們腳邊,仿佛隨時會將他們打濕、吞沒。
剛才吃餛飩的時候,她聽了一個故事。
阿婆看著南川長大,或多或少也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
她告訴聞遙,之前那個姓華的老爺爺,他是南川的外公,也在那一年跟南川他爸爸同時出了事。當時似乎是外公正要帶隊去外省參加比賽,大巴在去機場的路上被失控的車輛撞下了大橋,掉進河里,當時南川和他爸爸也在車上。
那一天,寒冬臘月,還下著雨。
車上大部分的年輕人都救回來了,南川也救回來了,但是老人家和在水下救人的南川他爸沒能活下來。
“我討厭下雨天。”
看著這壞天氣,不知怎麼南川忽然生出了一股傾訴欲,想對身邊這個參與了、曾見證過他的過去的小姑娘,說一說從前。
“外公和我爸走的那天,就下著很大的雨。”
聞遙的呼吸一下放得很輕。
她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她覺得這個時候的南川,似乎正在向她敞開一扇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門。
于是她就安靜地聽著他說。
“比起下雨天,我更討厭運動員。”
“如果不是為了救他們,我爸爸不會一次次的下水救人。”
“如果不是為了保護他們,我外公不會放棄自己逃生的機會,選擇先讓他們得救。”
他很慢很慢地說著,忽然極低極低地嗤笑了一聲。也不知在嘲笑誰。
“結果呢……不過是救了一群恩將仇報的人。”
“那年省內比賽成績不好,只有我外公帶的幾個人拿了名次,后來這幾個人被人曝出用了興奮劑。他們把臟水全潑到我外公頭上,就因為死人不會說話。”
“我去找過那些人,他們說,是對家聯合上面的人逼他們做的。不這樣的話,將來他們連繼續參賽的機會都沒有,未來就毀了。”
他啞著嗓音說:“……你看,這個冰面其實也挺臟的。”
聞遙忽然覺得有點心酸。
眼睛也有點酸。
一連串的打擊將曾經那個翱翔于冰上的小鷹折翅打落,只能縮起來,自己舔舐傷口。
她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有競爭的地方就有紛爭,其實她多多少少也見識過一些。但一想到南川曾經獨自一人面對過這些,她還是忍不住感到心疼。
可她又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生平第一次,她后悔自己長了副笨嘴拙舌,連安慰人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她能說什麼呢?
說什麼都無法讓這顆已經熄滅的小太陽重新燃燒起來了。
思索半天,她忽然轉頭問道:“南川,你明天要不要陪我一起去A市?”
南川一怔,沒想到她會沒頭沒腦地來這麼一句。
“……為什麼?”
聞遙想了想,老實說:“仔細想想,考級這麼重要的事情,我一個人去還是有點慌啊。我家里人呢……不太支持,我爸倒比較支持我,但是他又不懂這個。我數來數去,身邊比較內行的也就只有你了。”
她覺得南川很可能還會給她來一句“你自己去吧”。那她只能也答一句“好嘞”。
然而南川只是頓了兩秒,答應了。
這下反倒是聞遙嚇到了。
“居然答應了!?”
南川失笑一聲:“不是你求我去的麼?我怎麼好意思狠心拒絕。”
聞遙詫異地說:“求說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