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塔主攻心局,他的良善仁義之策根本就破不了!
他顫顫然地看向了天機信徒。
天機信徒低低地笑。
豆大的淚珠滾滾而落,灑在大雪紛飛的長空,伴著風遠離。
楚時修喉結滾動,止不住地吞咽口水,眸光輕輕地閃動著。他該道歉嗎?
但他明明是在救人。
道歉,豈非笑話?
滑天下之大稽的荒唐事他不愿做第二次。
天機信徒自嘲一笑,失魂落魄往后退了幾步,嘴里低聲念叨:“去不了極樂了,我不能長生了,我又要被丟下了,為什麼,這麼多人,只有我被丟下,我生來就是爛命賤人,我早該信這是我的命。”
楚時修眉頭緊皺眼睛閃動著淚光張了張嘴發現道歉的話始終是說不出口。
下一剎,他渾身僵住,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動了動手指想要伸出手去做些什麼,雙腿卻跟深深地扎根在地底一樣他用盡全力都緊繃著僵硬著很難邁開,眼底倒映著飛濺的鮮血是刺目的紅,甚至還有一些血液灑到了楚時修的臉龐和衣袍上。
只見天機信徒行尸走肉眼神毫無光彩的說了一句“既然上不了天堂,那我就下地獄吧,我本該在地獄”,而后拔出匕首,毫不猶豫地貫穿了自己的脖頸,且自己拔了出來,又重新觀察,過程中的血液恰恰好沾染到了楚時修的臉上。
楚時修驚魂未定,漆黑的睫翼沾染著血珠。
“轟”的一聲,楚時修應聲震顫了一下身體。
那天機信徒身體往后,直愣愣地倒在地上,兩眼死死地瞪著眼球似乎要突出去,怨氣仿佛要凝為實質,處處都在宣泄著自己的不甘和死不瞑目。
楚時修的眼眶流出了淚。他往后退。淚流滿面。
淚水洗涮過臉上的血。
“對,對不起——”
楚時修無力地跪坐了下去,面色簡直白到嚇人,天機信徒之死和臨終前厭世消極的話,如鋼針利劍刺激著楚時修的腦子。他只想救人。
他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結局,會把人害成這樣。
同樣是死,卻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其余的天機信徒們,無不是臉上帶著笑臉。
只有被他救下的這一人,神情猙獰,死不瞑目,如徘徊在幽冥不得往生的厲鬼終在十八層地獄之下永無寧日。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出手相救。
這世界,遠比他所想的要復雜許多。
揚帆起航,走出故鄉,他總在尋找黑和白混淆出來的絕美顏色。
楚時修的最后一聲對不起,是在抱歉自己因為羞恥窘迫,未能及時在天機信徒的生前說出道歉的話,如今為時晚矣,良心備受煎熬和譴責,痛苦似在具象化,這個瞬間他生不如死竟覺得滅地雷把自己帶走也好好過看這人間的多樣性。
直到一陣禪意之風吹拂而來。
耳邊聽到了誦讀經文的聲音。
楚時修焦灼不安的心方才漸漸地安定了下來。
他赤紅著眼睛滿含淚水扭頭看了過去。
楚凌手握著紫金禪杖走來,單手合十置放鼻前,微微俯首,半垂著眼眸,祥和又虔誠地誦讀著讓逝者安息的往生經文。
良久,死不瞑目的天機信徒居然微微地合上了眼睛,怨氣雖還徘徊縈繞,卻已經算少了許多。
“三,三哥……”楚時修滿腹委屈在看見親人的一刻如天崩地裂。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楚凌說道:“良善仁義遵循自然規律,天地法則和人心人性,莫要強求,更莫要強加。所謂仁慈應當由衷出發,而不是為了成就自己的世俗金身。”
話音落下之際,又朝天使信徒頷首吟經。
金色的經文,環繞在天機信徒的身上。
如一方往生棺木,但盼來生安寧。
“極樂在心,去吧,去極樂的世界。”
楚凌淡聲說罷,手持紫金禪杖,揚起袈裟衣,背對著楚時修,走在這兵荒馬亂的末日大地。
“貧僧早已遁入空門,塵俗恩怨一刀斬斷,修皇子善自珍重才好。”
在楚時修心如刀絞之時,他腳步頓住,回頭看,“貧僧所拓佛本將贈有緣人,若海神見得日出安定時,愿贈予修皇子。”
楚時修眼底的悲云愁雨消弭些許,逐而泛起了清亮的光澤,頗為詫然地望著繼而拄著禪杖一步一步緩而穩重踏步前行的楚凌,紅了眼的同時,稍稍有了主心骨。
他強扯出了一抹笑,而后深吸一口氣,滿懷歉意地注視著天機信徒的尸體,在心中有聲:
「抱歉了,萍水相逢的朋友,我還不知你性命,卻亂你人生的尾跡,此非我所愿,但盼你踏步往生之路,有個安穩美好的人生。
愿這人間,善待于你,我萍水相逢的朋友。」
楚時修打起了斗志,將悲傷化作力量,試圖在這災禍降臨的大地做出些有意義的事情。
“藍老先生,我知道錯了。”楚時修說。
藍老看著楚時修,“修皇子終于知曉老朽的良苦用心了?”
“終是我沒看清楚。”楚時修咬了咬牙,用眼角余光悄然地打量著楚月。
“君子論跡不論心,修皇子救人是善舉,但凡事須得三思后行,不僅要去想自己愿不愿做這良善之事,有那仁慈之心,還要看旁人愿不愿意接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