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憐坐在輪椅之上用世人的影子為眼睛關注著這一切,滿意視野所見,冷冰一樣的面色不茍言笑,稍稍扯動的唇角依舊不見笑卻能看到運籌帷幄決勝于千里之外的得意感。「小月——」
「我承認,你很聰明。但面對死局,再聰明的也得是個死人。」
「否則,我多年的苦心經營豈非竹籃打水?」
他眼底涌動的光澤,是似是而非的笑。
如湖面波光粼粼,卻藏著黑淵的危險如藏著勾魂的鬼差在伺機而動。
權清皇反應過來,往前踏出一步,瞠然道:“三清牛角羅盤,是引爆滅地雷的關鍵之物?使得滅地雷再度激化?擁有無窮之力?”
周憐的心思太深,尋常人根本就算不過來。
哪怕是作為盟友的權清皇,都感受到了深深的忌憚。
她透過漣漪微起的水面,看向大風大雪立在末日雷霆霹靂之下的黑金色身影,心臟像是被一根神經抽搐到了指尖都在酥酥麻麻的痛癢,神情驟變數下繼而恢復的過程之中,閃過了一絲飽含復雜感情的擔心之色。
“周憐,你竟連我也瞞著!”權清皇冷笑質問:“這就是你對待盟友的態度!你從未信任過我,你應該清楚,我親手殺過她,我們擁有同樣的敵人,絕不會背叛你!”
“我連冰冷的機械都不信,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
周憐戲謔地看著權清皇,“你親手殺了她,你也為她痛心,不是嗎?人心幽暗無底,又何況瞬息萬變這等小事呢?權門主,自古成大事者誰也不信,你身為古武門主,能得你信任的又有幾人?”
對他而言眾生和冰冷的機械以及圈子里的牛羊豬狗并無太大的差別。
唯有一人,使他怦然心動。
也只有那人,能讓他像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空有謀略陰冷外皮下是滿腔暴戾的幽冷蛇蝎。他近乎瘋魔。也近乎病態。但不重要。什麼不重要。
成功只剩下臨門一腳。
他不僅要激化滅地雷,還需要虛妄之門通往的時間長河的盡頭,是自己想要去的那一個節點。是的。
他要回到過去。
還沒有失去小瓊的過去。
他迷失在他鄉,早已是悲傷之客。
至于權清皇,對她而言,不管去往什麼樣的時間不重要。
她只要,能夠擁有葉楚月。
即便是沒有鮮活臟腑的尸體。
只要能夠久伴她。
便是她滾燙的理想。
她想回到的,則是最開始和楚月相遇的那一段日子。
孤獨的她并未泯然塵土,因為一人而閃耀。
但她和周憐不同,她回不去,因為她知曉了丑陋的真相,知曉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為另外一個女人,幾分相似的死人眉目便能施舍給她求之不得遙不可及的冷飯,這才是她最痛心之處。因而,她想要回去,就只有留下來,重復老路,拿起屠刀,殺害掉自己曾經認為是至親的門主大人,換來一世的陪伴,就算冰冷無生氣無思想又何妨?
正因如此,權清皇和周憐才會成為一拍即合的盟友。
“周憐,你想找到亡妻,但需要在虛妄之門打開以后,完成《二次般若血祭儀式》才行,這次的血祭儀式,需要你全身的血液,需要你的骨頭作為陣位梁柱才行!”
權清皇一直想不通的疑惑點就在于此,便問道:“你若因為般若血祭而死,通過虛妄之門回到了尚未失去她的那個時代那個時間節點又如何,難道只因為曇花一現的一次碰面,轉瞬過后的煙消云散,就要密謀多年,用無數的人作為棋子輪番獻祭為你布局?”
常日時權清皇自不會問這個問題,因為她清楚周憐是個自我嚴苛的人,絕不會輕易說出心中所想。
但大局已定,大功將成,她知道已否不會改變什麼,作為最后一場的合作,周憐自然會告訴她一二,也算是炫耀一番自己的計謀之強!
而聽到此問話的周憐,眼神和面色竟同樣陰沉了下去,猶如厲鬼般,周身還纏有令人發憷的殺機,似有刺骨的寒風從水面掀過,每一道寒芒閃爍的冰冷機械都像是屠夫下的刀刃,偏生權清皇是個不怕死只怕沒有門主愛的瘋子,執拗要得到這個回答。
機械轉動如絞殺血肉。
周憐陰惻惻地盯著她看了許久,忽而咧著嘴病態一笑。
“我的血?我的骨頭?我的至親血脈,便是我的延續,如同我的一部分,不就足夠了?”周憐笑時眼梢泛著紅,他撫摸著黑色的皮手套,如嗜血又優雅的叢林野獸。
權清皇卻是一愣,電轉間搜刮的記憶里,周憐好似沒有延續血脈的兒女。
而這時,藍老已經如履平地般踏在半空走到了懸浮的三清牛角羅盤前。
楚月虛瞇起眼眸幽幽地注視著這一幕,指腹輕輕地撫摸著女修劍。
女修劍內熔劍之一的傅柔柔嘆聲道:“大災大厄,不知又要有多少無辜之人遭受此災禍,又有多少稚童深陷絕望。孩子,才是真正的無辜。”
雙腿被斬斷的祝君好心思一沉,掩下了悲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