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坐在水面,鳳袍隨意地堆疊散著,恰似怒放的地獄之花。
天穹的東方,裂開了一隙的光。
光內,黑霧涌聚,那人在穹頂之下,優雅地坐于輪椅。
哪怕是個殘人,都是高高在上的。
周憐睥睨著權清皇和她的影子仆人,“該回家了。”
“周憐,你答應我的,可還算數?”權清皇瞇起了眼睛。
“你想要她的尸骨,常伴左右,對嗎?”周憐問道。
權清皇深吸了口氣,珠玉大小的血色眼睛閃爍著貪婪的光澤,倒抽一陣陣的冷氣。
“我要她。”
權清皇咬牙道:“只要她。”
“我還要殺了那只狐貍!”
“和那個孩子!”
“殺了那個叫做蕭離的人!”她厭惡極了。
那個有著粉色雙馬尾的女孩。
竟陪伴大人兩世。有何資格?
都不過是下賤的螻蟻罷!
周憐很滿意地看著權清皇。
他朝權清皇伸出了手。
掌心迸發出黑霧風暴,把權清皇吞噬。
權清皇的血肉被蠶食,靈魂被侵蝕。她在尖叫。她在大笑。
然后血肉重組。靈魂誕生。
她和黑霧相融。
主宰這片不知名的無邊海域。
“周憐,請記住我們的交易,不要讓我失望。”
“………”
權清皇半抬起眼簾,幽幽地看向了周憐。
周憐勾唇一笑,輕嗤出聲。
他透過這片海域,看向了天梯。
篝火前的龍袍女子,抱著她從長安帶來的小狐貍。
圍聚在家人身邊的她,和平時的緊繃似有不同。
如料峭枝頭消融的冰霜,晨曦細碎的光。
“這一路走來,很辛苦吧。”
“小月啊小月。”
“你終于走到了我的跟前。”
“你可是我……親自挑選出來的人。”
“來破碎吧。”
“………”
他的心聲溫潤如風,面上的笑容璀璨,星眸卻流下了淚,滿臉都是。
淚水滴落在海面,黑霧徹底地驅散。
這是權清皇第一次真正地目睹這片天地空間的真實模樣。
廣袤的天地,沒什麼藍天白云,更無皓月星辰。
是精密的齒輪上了發條,機械冰冷殺人無形。
周憐座下的輪椅似被洗滌干凈,露出了最原本的形態。
是銀色的機械輪椅。齒輪鑲嵌。組件鋒利。契合為輪椅。散落是刀刃。
周憐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撫摸著機械椅把,神情陷入了恍惚,而后殘酷一笑,竟顯溫和。……
天梯之地,楚月把盞敬向諸位家人,眼里長含熱淚。
小狐貍跟著一道喝酒。
知情的故人們眼神有東西,笑得那狐貍在玩婦唱夫隨的把戲,并且樂在其中,不知疲憊。
就連元神空間的陳蒼穹,都放下修行和慕傾凰喝兩盞了。
慕傾凰看向陳蒼穹,眼神深了些許。
陳蒼穹的身上有著自由和孤獨兩結合的氣質,是曠野的風,曾吹拂過破敗荒蕪的枯骨。
“有消息了嗎?”慕傾凰問。
曾經,她、葉天帝、陳蒼穹還有第五長虹,是兩對佳偶天成,要好的朋友。
奈何如絮散在天涯不知東西不知何年相聚。
彼此之間全都是艱難險阻的坎坷。
她和丈夫熬過了十幾年終得相聚。陳蒼穹卻……
慕傾凰的眼里滿是心疼。
“有,又好似沒有。”
陳蒼穹皺眉道:“從星云宗開始,仿佛有她的痕跡,但順藤摸瓜查下去,動用小楚所有的勢力,也找不到盡頭,隨時都會中斷。你說,他會不會死了?”
慕傾凰抿唇不語,給不出相對應的答案。實不相瞞。
血鬼人屠一族,也在四處探查第五長虹的下落。
她總覺得,那樣的一個人,不該隕滅于無人處的某個角落。
“如若,他已非從前人,阿嬌,你如何自處?”慕傾凰猶豫再三,終還是問道。
話不好聽,但也是作為朋友的真切關心。
世上情愛最廉價,人心一文不值。
陳蒼穹低垂著頭,久久不語。手上一壺酒。
隨后將濃烈辛辣的酒水灌入了咽喉。
“不會的。”
陳蒼穹自信道:“我不會看錯人。傾凰,相信我,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她的少年郎,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有理想,有信仰。
譜寫璀璨的藍圖。
始終如一的堅定。
她會找到第五長虹。
得到多年未定的答案,才對得起這麼多年來的風雨漂泊。
楚月看了眼陳蒼穹的狼骨右腿,又看了看天色。
大炎城的位置,還坐著一伙較為神秘的人。
那是天機塔的人。
穿著黑色的衣裳,俱都戴著如墨的斗笠。
論劍多時,不發一語。
這麼一群人,存在感似乎很低,在某個瞬間又會強到讓人難以忽視。
楚月想到鈴娘留下來的話——過去的鈴娘,和天機塔有著恩怨糾葛。
風鈴花的種子之毒。
花家戰神的被囚。
都和天機塔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
“楚王,當心天機塔。”老前輩虞上元在萬象塔內適時地提醒道。
楚月似是微醺,眼神不復清明澄澈略有迷離,不經意地審視著天機塔,而后目光落定在了界主的身上,頗有深意。
她和界主的幾次交道,并未對她有仇視之感。
但鈴娘留下來的欣喜,說過天機塔和界主似有關系。風鈴花毒。荊棘花容器。
父親葉天帝和陸佳人的機械臂。
臨淵城主的乍然清醒。
砍掉愛人雙腿占為己有的周憐。
以愛之名生怨殺念的權清皇。
還有陰霾半生的陳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