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他很不甘心,他很后悔。
非常非常地后悔。
第二十球。
馮鎖其實不知道,那是永川恒大全場組織的第二十輪進攻。
永川恒大都是偏向技術型的球員,可雨水阻礙地面進攻,他們只能高舉高打。
不用講什麼戰術、什麼配合,就是不斷朝禁區內長傳沖吊,然后搶點。恒大不斷地從兩翼起球,從中路起球,直接將球傳到禁區尋找機會。
他們起碼有四五個球員在禁區內準備搶點,誰都知道,宏景八中不可能組織有效進攻,他們不用有太多的忌憚。
秦且初回撤拿球,然后分球到邊路。邊路球員強行突破林鹿的防守,雖然林鹿在頑強轉身追趕,可是他的步伐已經踉踉蹌蹌。
永川恒大邊后衛一口氣甩開林鹿,切入禁區,面對過來補位的鄭飛揚,他輕巧地將球挑傳到后點。方蘇倫巧妙跟進,迎球就是一記高空轟炸。
足球高速飛來,雨水讓馮鎖的視線一片濡濕。
他整個人撲向足球。下一刻,他重重撞在門柱上,然后摔倒于球門線上,渾身都是泥水。
足球,被他牢牢護在身下。
文成業捧著手機,他仿佛也在那場大雨中,被完全澆透了。
視頻畫面里,門將久久沒有爬起。
他能聽到場邊林晚星和教練的一些對話,但并不能完全聽清。
實在太遠了,他握著手機邊緣,關節完全泛白。
手機電量已經有些危急,微信又彈出了一條提示消息
你跟你媽一路貨色
文成業并不覺得憤怒。
休息站實在太冷了,他蜷縮在椅子上。
他只覺得,這說得或許也沒有錯。
如果他們不一樣。
他就不應該坐在這里。
他明明可以早一點出門,明明可以好好溝通,明明可以嘗試配合。
可是他沒有。
他沒有低頭。
所以他在這里,他不在那里。
他被困在自己心中這條永遠望不見頭的狹窄跑道里,所以失去站上那片球場的機會。
他很后悔。
他不甘心。
球場上的雨,越來越大。
第二十一球。
祁亮飛身頭球解圍,永川恒大球員來不及收腳,釘鞋直接踹上了他的臉。
第二十二球。
林鹿把自己整個扔出去,阻擋了一次傳中。
第二十三球。
秦敖已經摔倒,還在用身體強行阻擋方蘇倫,帶著對方一起摔在泥濘的草地里。
恒大球員開出角球,足球靠近大門,馮鎖出擊準備去拿球。
然而一陣風吹來,雨水打在他的眼睛里,他眨了眨眼睛,慢了一步。
馮鎖沒能拿到球,球從他手前飛過,飛向了后點……
林鹿在那里起跳,準備將球頂出去。
助攻上前的恒大后衛依靠自己的身材,力壓林鹿,甩頭攻門!
足球瞬時改變方向,飛向空門,守在門前的秦敖飛身撲了過去,險險伸腳,凌空將球踢了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秦且初突兀地出現在了足球飛行路線上。
沒有人知道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角度刁鉆,他姿勢別扭,那種情況下根本就沒有余地射門,他只是用胸口攔在了足球飛行的路線上!
秦敖解圍出來的球,撞上胸口,然后反彈,飛進了球門。
雨幕鋪天蓋地。
主裁的哨音響徹云霄,可球場上,卻靜得可怕。
秦敖跪在球門前,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
他想起自己站在講臺上說:“我們已經做好迎接失敗的準備!”
去他媽的失敗,老子根本沒有準備好!
“啊!”他仰天大喊了一聲。
狠狠地錘了下地面。
肩膀被輕輕拍了拍。
付新書一步一個腳印,走到了他的身邊。
隊長的額頭還腫著,臉龐也早已被泥土和草色沾污。
“我一直覺得他不想贏,但其實他比我們更想贏一些。”他低著頭,對他這麼說。
秦敖看著自己撐在地上的手,忽然想起他揮向文成業的那一拳。
付新書向他伸出了手:“好歹從現在開始,我們不能輸給他,得比他更想贏一點。”
秦且初站在兩人身邊。
再比不出任何手勢。
他看到秦敖把手搭在付新書的手中,看到他用盡全身力氣,再次站了起來。
秦敖想。
王法問他們:他們想守住哪一球。
不是哪一球。
而是這一球,還有下一球!
這是一場無論你守住多少球,都無法迎來勝利的比賽。
為什麼還要繼續呢?
因為不甘心。
終場的哨音,在東明湖畔響起。
0-2,宏景八中四連敗。
雨不知何時,漸漸小了。
風拂過湖畔的球場,吹起層層雨霧。
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
時間仿佛在那刻靜止下來。
林晚星手機微信中沒有任何聲音。可她仿佛能聽到,文成業那邊蘆葦叢輕輕翻滾的聲音。
“我真是個傻逼。”文成業說。
“我做了這輩子沒做過的傻逼事情,遇到了最傻逼的結果,我感覺自己是個笑話。”
他明明坐在休息室里,窗外水鳥啁啾,青綠色蘆葦隨風搖蕩。可他真的累極了,他已經跑了那麼長那麼長的路,那是條始終望不見頭的狹窄跑道,盡頭是他永遠無法抵達的終點。
名為命運的分界線,橫亙在前。